兩個小徒弟頭一回見識到沙場,也是頭一回見識到如此衆多的死亡,到了這會兒還是面無人色的樣子,戰戰兢兢地跟在向遠清的身後。
向遠清看了兩個小徒弟一眼,嘆了一口氣,說:“做大夫,你們就要學會接受。”
一個小徒弟說:“師父,我們要學着接受什麼?”
向遠清低聲道:“黃泉路上無老少,你們要學會接受生死,從醫之人求的是盡心。”
兩個小徒弟互看了一眼。
“我們回帥府去,”向遠清上了馬。
“師父,安五少爺怎麼樣了?”一個小徒弟問向遠清道。
“Xing命無憂,”向遠清道:“只是心傷難醫啊。”
兩個小徒弟回頭看一眼掛着白幡的衛國軍轅門,默然無語地跟着向遠清走了。
帥府裏,將軍們坐在正廳裏,多的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平日裏大大咧咧,只是這會兒誰都沒有心情說話了,偌大的正廳裏,一片死寂。
向遠清進了帥府之後,就看見吉和站在帥府的大門旁,眼睛紅腫,看來這位太監大總管也狠狠哭過一場了。
“向大人,”吉和看見向遠清走進大門裏了,忙就走到了向遠清的跟前,躬身行了一禮,說:“向大人,五少爺怎麼樣了?”
向遠清說:“昏睡未醒,不過沒Xing命之憂。”
“那袁威?”
向遠清搖了搖頭。
吉和“唉”的嘆了一口氣。
向遠清說:“聖上呢?”
“四殿下,”吉和小聲道:“四殿下昨天晚上也走了。”
向遠清點了一下頭,對於白承允的死,他昨天晚上就心中有數了。想必世宗也一樣,否則昨天晚上,世宗又怎麼會放自己跟上官勇走?
“向大人,請,”吉和抹一下眼淚,領着向遠清往帥府裏走。
向遠清跟着吉和走進了白承允住着的院落。
白承允的侍衛們靜立在院中。
榮雙帶着幾個太醫站在臥房門前。
向遠清走到了榮林的跟前,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問一句聖上還好嗎?這個問題光想想就傻透了,兒子死了,當父親的能好過?更何況這個還是被選來做繼承人的兒子。
榮雙看向遠清不說話,倒是開口了,說:“五少爺怎麼樣了?”
向遠清還是那句話,說:“無Xing命之憂。”
“袁威呢?”
“走了。”
榮雙搖一下頭,半晌才道:“聖上一直沒有傳人進去。”
向遠清小聲道:“我們只是太醫,除了替人看病療傷,我們還能做什麼?”
“是啊,”榮雙看着緊閉着的房門,愁道:“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臥房裏,燈燭已經燃盡,光線從窗櫺中照進屋中,下雨陰天裏的光線,不甚明亮,無法將這間臥房整個照亮。
世宗坐在牀頭,看着自己的四子已經看了許久,他沒能見到兒子的最後一面,等他回到雲霄關中,站在南城城樓上試圖穩住軍心的時候,他的這個兒子已經讓太醫們迴天乏力了,等到太監來報,白承允病危彌留的時候,他還是站在南城城樓上。那個時候上官勇帶着部下還在沙場上苦苦拼殺,他怎麼能回來看自己的兒子?
“父皇知道,你是個心軟的,”世宗對着白承允喃喃低語道:“老五整日裏臉上帶笑,纔是個最心冷不過的人。混帳東西,一句話也不給父皇留下,父皇要將這大好的江山送你,你也不要了?”
屋中很安靜,無人應答世宗的話。
世宗撫額,這會兒他連悲傷的力氣都沒有了。
衛國軍的駐軍地裏,上官勇把一碗湯藥硬給昏迷中的安元志灌了下去。
安元志這會兒高燒不退,雖然向遠清說他Xing命無憂,但上官勇卻還是放心不下。
老六子雙眼通紅地走進了屋中,看了牀上的安元志一眼,跟上官勇說:“侯爺,阿威的……”屍體二個字老六子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只是問上官勇道:“阿威那裏要怎麼辦?”
上官勇站起了身。
老六子說:“我聽說聖上已經下旨,這次戰死的人要一起埋了,那阿威怎麼辦?”
上官勇還沒說話,頭上纏着紗布的袁誠就跑了進來,說:“侯爺,帥府那裏來人,說我們這裏的屍體,他們都要帶走。”
“衛國軍的屍體我們自己埋,”上官勇道:“你讓他們回去吧。”
袁誠說:“侯爺,這是聖旨啊。”
“這就是他兒子害的!”老六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道:“屁的皇子!”
“一會兒我
去見聖上,”上官勇衝袁誠擺了擺手,道:“你把那些人打發走。”
袁誠又看了看牀上的安元志,轉身跑了出去。
“你守着他,”上官勇又跟老六子道:“要是病得厲害了,記得去找太醫來。”
老六子點頭答應了。
上官勇走出了安元志的臥房,一個御林軍的將軍正好從院門裏走進院來。
上官勇衝這將軍搖了搖手,帶着這將軍走出了這個小院。
將軍出了院子,小聲問上官勇道:“五少爺還好嗎?”
“發熱,”上官勇說道。
這將軍能聞到上官勇身上濃重的,傷藥的味道,又問了一句:“侯爺,您的傷礙事嗎?”
上官勇搖了搖頭,說:“不礙事。”
不礙事,傷藥味會這麼重?御林軍的這個將軍在心裏暗自嘆氣,跟上官勇道:“將軍們現在已經等在帥府了,侯爺什麼時候過去?”
上官勇說:“聖上那裏怎麼樣了?”
這將軍說:“聖上還在陪着四殿下。”
“聖上沒說接下來怎麼辦?”上官勇問道。
這將軍搖頭,說:“聖上只是下令要打掃戰場。”
上官勇沒說話。
御林軍的這位將軍看一眼上官勇面無表情的臉,小聲道:“侯爺,您還是去帥府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