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三更天的打更聲。
聲音還是以前的那種一下又一下的梆梆聲,只是這會兒聽在安錦繡的耳中,這聲音跟她沒什麼關係了,重活一世就是一場笑話一般的報應,那這時間過去的快慢,想想真是的無關緊要了。
袁義在牀邊坐着想了半天,最後跟安錦繡說:“還有平寧少爺呢。”
安錦繡把身子向裏躺着了,
“阿威死了,好歹還留下了小煥兒,”袁義跟安錦繡說:“這樣想,我心裏能好受點。主子,你想想平寧少爺吧。”
安錦繡問袁義:“我能帶着平寧去哪兒?”
袁義又一次語塞了,是啊,上官勇不在了,安錦繡帶着上官平寧要去哪裏過活?人活着就有指望,總有相見相守的那一天,可人不在了,就算將這人世的每一處地方都走遍,也無用啊。
林間的空地上,白承澤手下的屍體已經被袁笑幾個人擡走埋掉了,王氏夫人被他們埋在了一棵泡桐樹下。
幾個死士侍衛處理完了一地的屍體後,又去給附近的村莊裏,給袁煥尋了不少人Nai來。都是光棍一條的條子,光喂小袁煥喫Nai,就讓幾個死士侍衛忙出了一身大汗。
安元志坐在這個小土堆旁邊,他被燒傷的右手已經由袁笑處理包紮過了,袁煥喫飽肚子後,就由安元志抱在懷裏睡覺。小傢伙不認生,也好養活,在安元志這個陌生的懷抱裏還是睡得香甜。
四更天的時候,袁誠帶着留在三塔寺的近九百輕騎兵到了林外。
袁誠進了林子跟安元志還沒說上幾句話,便聽見林外又傳來了腳步聲,袁誠忙轉身衝林外喝問道:“什麼人?”
“太師到,”林外響起了安府大管家的聲音。
袁誠看安元志坐在地上沒反應,便跟安元志說:“少爺,太師到了。”
安元志把裹在袁煥身上的大氅又裹得緊了一些,這纔將袁煥遞到了袁誠的手上,終於是說了這半天以來的第一句話:“你抱着袁煥找個避風的地方待着吧,我父親找我有話要說。”
袁誠抱着袁煥走了後,安太師就走到了安元志的跟前,看一眼安元志身邊用來取暖的篝火,安太師命跟在他身後的大管家道:“你帶着人退下。”
袁誠在那邊也帶着衛國軍們退出了這片樹林。
安元志看見安太師過來,也沒有起身給安太師行禮,在衆人都退出樹林之後,安元志指着左手邊的小土堆,跟安太師說:“袁威的媳婦埋在裏面。”
安太師說:“我方纔看見袁煥了。”
安元志說:“你不是派人盯着莫氏那個賤人的嗎?怎麼還會出這事?”
安太師說:“我能防着一次兩次,不見得我能防住五殿下三次四次。”
安元志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安太師沒有避開兒子的目光,跟安元志說:“你若是連煥兒都保不住,那你還有什麼用處?不如回府,安心做你的少爺。”
安元志低聲道:“你是故意的。”
安太師也不否認,點一下頭,說:“是。”
安元志從地上跳了起來,伸手一把揪住了安太師的衣領,怒聲道:“王荷死了!”
安元志揪着安太師的衣領,目光兇狠地瞪着安太師,只是手下沒有用上力道。
安太師把安元志的手一推,沒用什麼勁,便把安元志推開了。
安元志的背撞到身後的泡桐樹上,如果沒有這棵泡桐接了他一下,安元志也許又跌坐在了地上。
安太師道:“我本來應該在西景山的,不過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你這裏比較重要,所以爲父又從半路上趕了過來。”
安元志慢慢站直了身體。
“你姐姐昏了過去,”安太師小聲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跟你姐姐說了什麼?”
安元志擡眼看安太師。
安太師說:“你不用這麼看我,我們安家在宮裏有眼線,袁威抱着你姐姐上了步輦的事,瞞不過我。”
安元志說:“我跟他說我姐夫死了。”
安太師的臉上現出了喫驚的神色。
安元志說:“她不會讓白承意成皇的,她只想跟着我姐夫走,我姐夫只要活着,她的心思就永遠是怎麼跟我姐夫離開這裏。”
安太師喫驚之後,臉上又現了笑容,跟安元志道:“你這麼做沒做錯。”
安元志冷聲道:“沒錯?我姐會恨死我,一定會。”
安太師說:“現在九殿下還沒有成皇,你現在派人進宮去跟你姐姐說實話還來得及,你要派人去嗎?”
安元志看着眼前月光照耀下的樹林,內心掙扎。
安太師小聲道:“既然不想,就不要再糾結於這些事了,
你明日帶兵入宮去。”
安元志把放空的目光收了回來,看着安太師:“入宮?”
安太師說:“不入宮,你把你的手下從三塔寺帶出來,你要幹什麼?”
“我會去西城,”安元志說:“防着流民衝進京城。”
安太師說:“流民就是進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姐姐已經安排好了。”
“那你想我幹什麼?”安元志問自己的父親道。
“進宮去,”安太師道:“你務必殺了皇后。”
安元志的目光一跳。
“你姐姐沒有跟我細說,”安太師道:“聖上出征前去過中宮,我想聖上不會無緣無故去中宮的。”
安元志說:“皇后那副死樣子了,還能作什麼怪?”
“你覺得越不起眼的人,往往最後讓你功虧一簣的人,也就是這個人,”安太師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皇后祭起殺人刀前,你要先解決了她。”
安元志冷笑了一下,說:“你以爲我姐姐不會防着她?”
“你姐姐當然不會漏過皇后,”安太師道:“不過,你去下手不是更保險一些?記住,皇后一定不可以再活着,你一定要殺了她。”
“既然這個女人這麼麻煩,那你們怎麼不事先殺了她?”
“我們總要看看皇后的手裏握着什麼東西啊,”安太師道:“萬一她把手裏的東西送出宮去,而我們毫不知情,那我們就危險了。”
安元志說:“所以你和我姐讓她活到今天,就是想確定她手裏的東西是不是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