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了?”秦氏夫人哭着問自己的女兒。
安錦顏坐着,連雙手抱膝的姿勢都沒有變過。
秦氏夫人看安錦顏這樣子,又拍打了安錦顏幾下。這是她傾注了所有希望的女兒,現在竟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被幽禁的這些年,秦氏夫人一直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出去,只有兒女們爭氣,她總有一天還是那個主管安府後宅的當家主母。現在呢?秦氏夫人一直哭到自己沒有力氣再哭了,現在秦氏夫人終於相信,她這輩子完了。
範舟帶着幾個安府的下人把莫雨娘拖出了安府後,想到沒想,就拖着莫雨娘往城中一處經常有野狗出沒的陋巷走去。
京都城的街上這時已經看不到屍體了,染紅了京城長街的血也被人洗去,今天雨水再這麼一衝,更是一點痕跡也看不到了。
幾個人拖着莫雨孃的屍體進了陋巷後,範舟衝莫雨孃的屍身狠狠地呸了一聲,唾了一口唾沫。
“這女人竟然得罪五少爺,”一個安府下人看着莫雨孃的屍體說:“她這是自己找死啊。”
“看這女人長了一副聰明相,”另一個下人說:“她怎麼想起來得罪五少爺的?”
“吃錯藥了唄,”第三個下人取笑莫雨娘道。
“我婆娘還說,這女人興許能被五少爺擡到明面上呢,”最先開口的下人說:“這下好了,別說明面了,命都沒了。”
下人們突然又都有些同情莫雨娘了,這女人身材長相都不錯,放到他們的這兒,一定把這女人把祖宗供啊,只是這個人換成安府的少爺,這女人也就是個用過被丟的命。主與奴,涇渭分明,這中間的鴻溝,誰能有本事越過?
範舟說:“這女人就是該死的,就把她扔這兒,我們走,”範舟說着話,轉身往陋巷外跑去。
下人們跟着範舟走了,也沒再多看莫雨娘一眼。
天亮之後,最先發現莫雨孃的不是範舟所希望的野狗,而是食腐的烏鴉,一隻烏鴉一口便啄去了莫雨孃的左眼珠。
這鴉羣裏的首領開動之後,烏鴉們便開始啄食起莫雨孃的屍身來,大快朵頤,完全就是在享受一場盛宴了。
這天入夜之後,雨還是未停,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暗零帶着世宗離開了帝宮。
守南城門的將軍事先就得了宮裏的祕令,在這天的傍晚時分就等在了城門下。
暗零趕着馬車到了南城下後,也沒下車,只是衝着這將軍微微一躬身。
將軍打量了暗零一眼,然後便回身衝城樓上揮了一下手。
城門不久之後打開。
暗零趕着馬車出了城門,過了吊橋後,停在了護城河的對岸。
“關門,”站在城樓上的一個將軍看暗零過了吊橋,大聲下令道:“把吊橋拉起來。”
暗零看着城門關起,吊橋重又被高高地吊起,回頭看了一眼門窗緊閉的車廂,小聲道:“聖上,這一回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這是太后娘娘命人刻的?”嚇了一跳之後,暗零當即就問送他與世宗出宮的安錦繡。
安錦繡點一下頭,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揮手讓暗零離宮。
暗零把馬車趕得離京都城又遠了一些後,又將車停下來,他就感覺自己得讓世宗再看看這座都城。
雨中的京都城,高高的城牆擋住了人們遠眺這城池的視線,只隱約能讓遠處的人們窺見城中的燈火,點點光暈在雨中透着暖意,與灰色的城牆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太后娘娘也不是不關心聖上,”暗零看着遠處的京都城,嘴裏跟車廂裏的世宗道:“她讓人爲聖上刻了那個虎頭,若是對聖上毫不關心,她如何會知道這虎頭的,還讓人刻在了棺蓋上?聖上,她對您還是有心的。”
官道上空無一人,只停着這一輛單騎的馬車。
比起世宗當年領兵北上,入京爲皇的時候,此時的離去就顯得蕭條和落寞。沒有跟隨在身遭的驍勇鐵騎,沒有了跪拜的百姓,沒有了跪地乞命的手下敗將,沒有笑聲也沒有哭聲,只有雨聲陪伴左右,無喜無悲。
暗零手裏的馬鞭空甩了一下,趕着馬車往南走去。
無人送行,只有忠衛一名和一匹毛色純白的戰馬。
管道旁
的林間突然傳來了鳥鳴聲,不知道是什麼鳥,鳴叫聲高亢,似人的笑聲。隨着這夜鳥啼叫,林中響起一片鳥兒的鳴叫聲。
戰馬一聲長嘶,與鳥鳴聲混在一起,打破了這夜晚的寂靜。
暗零深吸了幾口帶着水氣的空氣,催馬快速前行。
這樣再無牽掛的離開,從哪兒來就回哪裏去,也不能說這不是一種灑脫,對於世宗是如此,對於即將天地任君逍遙的暗零來說,亦是如此。
世宗國葬的第三天頭上,一個拾荒的老漢走到了陋巷前。
一隻黃白花紋的野狗從陋巷裏竄了出來,從這老漢的身旁竄了過去,一根帶着血絲的東西就這麼被野狗咬着在地上拖着,拖到了這老漢的鞋上。
老漢一眼沒能看清這根軟塌塌的東西是什麼,一鞋踩住這東西,老漢定睛細看,等老漢看清了這東西是什麼後,直接就驚叫了一聲。
野狗被老漢踩住了嘴裏的食物,衝老漢狂吠了起來。
“腸子,”老漢跟路上的人們喊道:“這是人的腸子!”
一個路人一腳把野狗踢到了一邊,看一眼被老漢踩在腳下的東西后,也驚道:“是腸子!”
幾個路人走進了陋巷裏。
陋巷裏躺着一具掛着零星血肉的白骨,血肉盡了後,人們看不出這死人生前的樣貌,就更加不可能知道這人是誰了。
自己多了一個女兒的事,安元志沒有告訴安錦繡,他只是告訴安錦繡,他把莫雨娘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