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約在回程的路上,遇見了被安錦繡逼走的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們,這個時候已經是清晨時分,只是天空多雲,陽光被雲層擋在後面,天依舊昏暗。

    聽說自己的這個手下,將安錦繡一個人留在了林中,韓約反手一巴掌,把這手下打在了地上,吼了一聲:“混賬!”

    這個大內侍衛倒在地上不敢吱聲。

    “定斬不饒,”韓約重複着安錦繡的話,手指着自己的這個手下道:“她不斬你,老子也一定弄死你!”

    這個小頭領的眼中一片絕望之色,如果安錦繡出事,那他一定得死,留在林中會死,出來也會死,他的面前毫無生路。

    韓約在地上團團轉了一圈,擡腳想踹,但最後只是一跺腳,衝這個手下厲聲道:“別裝死了,起來帶路!”

    一行人打馬揚鞭趕往那片樹林。

    韓約策馬跑了幾步後,又想起來什麼,叫過自己的一個親信,小聲道:“你速去找衛國公,跟他說六殿下插手,太后娘娘被他的人帶走,讓衛國公速來三塔寺。”這個時候還管什麼白承澤?韓約心裏的人物座次很清楚,安錦繡的安全遠在殺了白承澤這事之上。

    這個親信聽韓約說六殿下,呆了一下,但隨即就應了韓約一聲是後,把馬頭一轉,順着浸透了血的官道,往南去了。

    天光大亮之後,天空烏雲遍佈,一場大雨已在天空醞釀。

    安錦繡站在幕天山的深處,面前是一汪寒潭,水沿着山石一路順勢往下,飛濺的水滴濺落臉上,一片冰冷。

    李子揮手讓另四人退下。

    安錦繡看着這個大內侍衛,道:“說吧,六殿下到底想幹什麼?”

    李子從衣襟裏拿出一封滴蠟封口的信,遞給安錦繡道:“這是六殿下給您的信。”

    安錦繡把信拿在手裏,封蠟上還加印了一個標記,雙龍戲珠的圖案,雖小,雙龍和寶珠卻雕琢得栩栩如生。安錦繡猜這是世宗的一枚私印,想必也只有繼承人才能掌握的印章。

    李子看安錦繡端詳封印,便跟安錦繡道:“太后娘娘,六殿下的信件,奴才不敢私看。”

    安錦繡沒理會李子,撕開了信的封口。

    李子看安錦繡看信,主動退到了五步開外。

    信上的字一看就是白承允教出來的,工整遒勁,整篇字寫下來,如同一本規整的字貼,絕無出格之處,也不會有出錯之處。

    信雖說不算寥寥數語,但也很簡短。

    知汝不願深宮蹉跎,京城逢亂時,救命之恩無以爲報,遂圓你心願,從此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兄長之仇,此生不報,無顏再見兄長。

    太后身份尊貴,事關皇家尊嚴,是以,你可走,汝身邊親信皆不得留,還望勿恨。

    汝觀此信時,千秋安後身死,聖上年幼,江山多事,但其間盛衰榮辱,與汝再無干系。

    這信沒有頂格稱呼,最後也沒有署名日期。

    安錦繡沉默着看完這封信,將信窩在了手裏,面無表情地看着腳下的寒潭。

    李子見安錦繡看完了信,從衣襟裏又拿出了一個布包,輕輕放在了地上,雙膝下跪,衝安錦繡磕了三個頭,道:“太后娘娘保重。”

    安錦繡沒有回頭。

    李子起身,轉身離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安錦繡才緩緩回身,她的身後秋風蕭瑟,空無一人。

    信被安錦繡撕成了碎片,扔進了寒潭裏,眨眼的工夫,吸飽了水的碎紙片,就紛紛沉入了潭底。

    安錦繡這會兒沒去想,白承英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心願的,她只在心裏不停地問自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該怎麼辦?袁義現在怎麼樣了,上官勇現在在哪裏,白承意現在好與不好?數個念頭在腦中盤旋,讓安錦繡一時之間,亂了方寸。

    袁義在這時掠出了密林,看見在潭邊靜立的人後,憋在心中的氣息一鬆,腳步頓時踉蹌起來。

    安錦繡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扭頭一看來人是袁義,忙就往袁義的跟前跑,同時心裏緊張,怕李子五人還藏身在這四周,讓這五人看見袁義,已經負傷的袁義要如何應付這五人?

    袁義看安錦繡往自己這裏跑,硬是又提了一口氣,腳尖一點地,閃身就到了安錦繡的跟前。

    安錦繡看一眼袁義的下腹部,袁義的這裏裹着黑布,看不出血來,“你……”

    “你怎麼樣?”袁義不等安錦繡問出話來,就上下打量着安錦繡,急聲問道。

    安錦繡搖了搖頭,說:“傷怎麼樣了?”

    “沒事,”袁義看到在安錦繡身後放着的布包,走過去,半蹲着要撿這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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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安錦繡卻幾步走過來,彎腰就撿起了這個布包,跟袁義說:“這是白承英給我的東西。”

    袁義說:“他人在哪裏?”

    安錦繡伸手就把袁義一扶,說:“這裏不能久留,我帶你走。”

    袁義被安錦繡扶住之後,身子一僵。

    安錦繡卻只不停地環顧四周,生怕李子五個人殺出來。

    袁義想跟安錦繡說自己能走,卻在這時聽見了不遠處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在分不清是敵是友的情況下,袁義反手握住了安錦繡的手,想帶着安錦繡走,只是下腹又是一陣劇痛,讓袁義寸步難行。

    “你怎麼了?”安錦繡急聲問袁義道。

    “有人來了,”袁義勉強跟安錦繡道。

    安錦繡只能聽見流水落進寒潭的聲音。

    “你先走吧,”袁義輕輕推了安錦繡一下,說:“去找將軍,我在這裏給你殿後。”

    安錦繡被袁義推得往前衝了幾步,回頭打量一下袁義蒼白如雪的臉色,又看了看四周。

    袁義急道:“還愣着幹什麼?走啊!”

    安錦繡盯着寒潭附近的一叢灌木看。

    “主子!”袁義喝了安錦繡一聲。

    安錦繡跑到了袁義的跟前,架起袁義的左臂就走,跟袁義說:“我不會丟下你!”

    “你,”袁義跟安錦繡發急道:“你怎麼帶我走?!”

    安錦繡把袁義帶到了灌木叢前,伸手就把袁義推到了灌木裏,自己站在灌木叢前回頭看看,看看地上有無腳印,以安錦繡的眼力勁,沒能看出地上有腳印,便也跑進了灌木叢裏。

    袁義聽着離他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試圖說好話,哄安錦繡先走。

    “別說了!”安錦繡拉着袁義就往灌木叢裏一倒。

    被安錦繡選中的這個灌木叢夠大,枝椏自然生長,交錯在一起,葉子也寬大,雖然顏色發黃,但沒有凋零,人從外面看,只能看到這叢灌木的一個外層。

    “你!”袁義把安錦繡往自己的身後藏。

    安錦繡這時聽到了遠遠傳來的說話聲,情急之下,擡手就捂住了袁義的嘴,小聲道:“別說話,我會帶你出去的。”

    袁義又氣又急,卻又隱隱地對安錦繡此時的不棄,感覺到欣喜,雖然隨即袁義就因爲自己前一刻的欣喜而唾棄自己,但,看着與自己靠在一起人,袁義的目光還是柔和了下來。

    安錦繡沒留意身邊袁義的狀況,她趴在灌木叢裏,也看不清外面的情況,只能全神貫注地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嘩嘩的水聲裏,終於又有了人聲。

    安錦繡能聽出這羣人到了潭邊喝水,還聽到這幫人罵白承澤,說三塔寺的大火,最後她聽到有人喊郡王爺。

    這個時候能被人在這山中喊郡王爺的人,只有白禎一人。

    “休息一下,”一個聽着很沙啞的聲音在下令道:“這裏有水源,追兵一定會到,所以我們不能在這裏久留。”

    “是!”不少個聲音同時應聲道。

    知道這個聲音沙啞的人就是白禎後,安錦繡的身體縮了一下,往袁義的身邊又靠了靠。

    袁義也知道外面的人就是白禎,只是他這會兒沒辦法衝出去宰了這個人,袁義握住了安錦繡的手,這個時候他只能這麼安慰身旁身體微微發抖的女子。

    灌木叢外始終沒有傳來腳步聲,這讓安錦繡漸漸平靜下來。

    只是安錦繡的這份平靜沒能維持多久,一個男子跟同伴們喊道:“這裏有腳印!”

    安錦繡的心突然就又跳得厲害,腦子都木了,她明明看過了,外面的地上哪裏還有腳印?

    袁義的神智卻在這時昏沉起來,袁義感覺到自己不太好,但這個時候他不能讓安錦繡看出來,只能是更加用力地握着安錦繡的手,讓安錦繡知道他就在她身邊。

    “男人的,”另一個聲音從灌木叢外傳了來。

    白禎走到了腳印前,這個腳印並不完整,但能讓人看出這是一個男人的左腳印。

    “剛留下不久,”一個白禎的手下蹲在地上,仔細看了這腳印後,起身跟白禎稟道。

    白禎再一次看着自己的周圍,除了自己麾下的人,這裏再無旁人。白禎的最後盯着自己面對着的密林看,站在山外面看,幕天山中的植被很稀疏,走進了山林深處,白禎才發現,這山山高林密,明明離京都城只有一天的路程,卻是個遠離人世的好地方。

    “郡王爺?”有手下喊了白禎一聲。

    白禎回過神來,命左右道:“搜搜附近。”在這個時候,他不能讓旁人知道他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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