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眉看到他時，都有些呆滯，這是不是太快了點……
“人呢？”他問，聲音粗啞。
“在病房。”三個字纔剛剛說完，他就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凌眉只好跟着。明嫣在病房，一個月就呆在一個地方，沒有怎麼走動，環境也不怎麼好，加上今天吐了很多，氣色非常差。
就靠坐在牀頭，一言不發。
天氣已經轉涼，她的外面套了一件女士的薄薄的外套，從這個外套可以看到她裏面穿着的囚服。
臉色蒼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某個地方，沒有生氣沒有活力。頭髮已經長長了不少，到了腰，依然是烏黑髮亮。
男人進去，大步流星走到牀邊，坐下，拉過她的手，“眀嫣。”這一聲叫喊從喉嚨裏溢出來，就像是流動的細沙，緩慢而沙啞。
眀嫣眸光轉動，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不驚不擾……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這個人，很平淡，那就是一潭死水所散發出來的光。繼而目光又慢慢往下，看着他的手緊緊的握着自己的。
掌心帶着那麼一點溫熱，包裹着她的手背……
“眀嫣。”他又叫了一聲。
眀嫣擡起頭來，再一次與他對視。她那一雙漂亮明亮的眼睛，光彩卻黯淡了一些，沒有先前那麼的神采奕奕。
她沒有抽回手，看着她，脣一張一合，“你是誰？”
這聲音蒼白又平靜……像極了歷經千帆過後，又迴歸到了平淡，對一切都沒有都提不起興趣的冷淡，沒有感情，更加沒有起伏。
厲弘深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臉頰還是當初的樣子，可神韻已經不見當初。
面相還是稚嫩，神情卻像是活了很多很多年……
他握着她的手，很慢很慢的靠近她，兩手捧着她的臉龐，稍稍的往起擡了擡，她的臉頰很冰很涼，睫毛依然濃密而纖長，少女的孱弱和不堪一擊，在這個神色裏表現的淋漓至盡。
一隻手又慢慢往下，來到她的小肚子上，輕輕一抹，依然很平坦，沒有一絲贅肉。
他的目光暗如黑夜，緊鎖着她，“我帶你回家。”
小女孩兒不怒不笑，就像出生的嬰兒根本聽不懂大人說的話，呆滯。
凌眉進來，手裏拿着剛剛抽血的檢查報告。遞給厲弘深，他拿過來，匆匆掃了一眼。
早孕40天。
他盯着那幾個字，目光沉沉。
“厲總，醫生讓我問你這個孩子要不要？若是不要的話，儘快安排手術，孩子越小，做掉時對大人的傷害越小。”
厲弘深把紙放在一旁，恰好此時女孩的身體一倒……
他下意識的去摟，她可能是太困太累，想睡覺，他摟過去，她就順勢倒在他的臂彎中。
男人側頭盯着自己臂彎裏已經閉上眼的小女孩，消瘦的臉，蒼白如雪，上面，還可清楚的看到細細的毛細血管。
她又輕了不少，又瘦了很多。
他胳膊收緊，用力的抱着，好小。後背處的衣服有一些松，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依然能看到玻璃瞎子留下來的三個疤痕，嵌在了她白淨的皮膚上。
“厲總……”凌眉再一次喊。
“要。”一個字，一錘定音！
凌眉點頭，“好。”放下檢查結果出去，把這個病房留給他們聊
只是站在一個女人的立場，她不禁想到這個孩子，到底能不能要。
當時受過那麼重的傷，還喫過那麼多的藥，在她受傷住院的時候，想必肚子裏已經有了一個小胚芽。
……
厲弘深把眀嫣放到病牀上躺着，給她蓋好被子。微微俯身，拂去了臉龐上的碎髮，讓他她整張臉都露出來。
沒有多漂亮，也沒有多驚豔，卻永遠給人一種賞心悅目。
沒有任何脂粉，有的只是那一臉病態的白，就連脣色都是不正常的，像很久沒有曬過陽光，從潮溼陰暗的地方走出來的人。
他拉着她的手，低頭，在脣角吻了吻。
起身。
到陽臺，拉上窗，以免吵醒了裏面正在睡覺的人。
打電話出去。
“厲總。”言彥華不知道他又會這麼快打電話過來，當時很意外。
“今晚，時間提前到今天晚上，去容家，去要你的女兒！”這是命令，不容反駁。
“什麼？厲弘深，我一點準備都沒有，爲什麼要提前這麼早？”
“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你去就是。記得，拿上你的所有身家和整個言氏！”
“我…等一下……喂？喂？？”對方已經把電話給掛斷了，言彥華盯着他的手機屏幕，牙狠狠一咬，憤怒的把手機一下子砸到了地上！
p; 該死的！
合着現在，他這公司存亡都是厲弘深說了算，他堂堂董事長要被他一個晚輩控制你的手心裏！
他恨不得把厲弘深給一把捏碎，可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能做的也只有去聽。
最後一搏。
……
如今眀嫣已經懷孕，就不能再去警局，必然要回去，所以不能再拖。
他要這個孩子。
進去。
女孩還在深睡當中，他坐在牀邊，很久。
晚八點。
明嫣才醒來，一睜眼，柳姨喜極而泣，“你可算是醒來了，急死我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想不想喫飯？”
明嫣坐起來，睡了一覺，臉色也沒有恢復，呆呆的看着柳姨，搖頭。她沒有哪裏不舒服，也不想喫飯。
厲弘深從外面進來，收起了手機，讓柳姨去準備喫的。他坐在牀邊，把小女孩兒的頭髮都弄到耳後，“餓不餓？”
她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神色未變，“還是說還想睡會兒？”
她輕輕的眨了眨眼晴，聲音細若蚊鳴，“我想喫糖。”
他目光一點點的變得深邃起來，“你坐一會兒，我去給你買。”
“我不要。”
“嗯？”
明嫣抽回手，掀開被子，在外套的口袋裏摸了摸，不見有糖。她看着這個衣服，好像不是平時自己穿的。於是脫掉，那一身囚服就露了出來，很顯眼，在燈光下發出一種刺人眼球的白。
厲弘深眯了眯眼晴，沒有說話。就看到她在口袋裏摸啊摸，摸了一個棒棒糖出來……她看着那個糖，脣稍稍往起一彎，總算是找到了。
可是她也沒有喫，只是拿在手心裏，看着……
那個糖，還是當初他給她買的……那一天籤離婚協議書時，她要了去。他沒有想到，到現在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她還是沒有喫。
現在也沒有喫的打算，拿着，看着。
“想喫麼？”他問，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濃稠。
女孩兒沒有擡頭，盯着那顆糖，輕輕搖頭，“看着……就好了。”這麼漂亮的包裝紙，只看就好，沒必要撕開。
厲弘深摸摸她的頭，隨後，湊近，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柳姨進來，拿來了食物，正好他的手機有電話打進來，他拿出來一看，是容家。
他給了柳姨一個眼神，讓她來照顧明嫣。
再次去陽臺，劃開，放在耳邊。他沒有說話，對方竟也沒有開口，好像是在等什麼……
兩秒後。
“爺爺。”他沉聲道。
容廳蒼勁的聲音從那一頭而來：“你還知道我是你爺爺，我以爲你忘了把我喊什麼，言彥華在家裏你知不知道，給你半小時，回來！”
他右手襯在護欄上，看着遠處昏暗的天空，“他來做什麼？”
“怎麼，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麼？”
“他來要他的女兒，你說我該不該給。”
厲弘深：“他的女兒又不在您的手上，這不是找錯人了麼？”
“這麼說來，應該去找你？”
厲弘深側過身來，隔着窗戶看向裏面，小女孩兒頻頻搖頭，表示不想喫飯。小眉頭也皺得很緊，柳姨在耐心的勸她，她依然不喫。
“言總還確實來找過我，給我聽過一個錄音，是他的女兒口述案情經過，當然，我尊重爺爺的決定，依舊是您說了算。”
所以言彥華又去找了容廳。
“那依你之見，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容廳問這話，自然是有試探的意思。
“要明嫣坐穿牢底，您看怎麼樣？”他的聲音透着如風般的涼，看着裏面……柳姨砸開是勸不動，於是一伸手就抽走了明嫣手裏的棒棒糖，看口型好像是說了句‘喫完飯再給你糖’。
他皺眉，不滿。
可是小丫頭怎麼可能會讓那顆糖離開她，猛地撲向柳姨，情緒激動。柳姨條件反射性的往後退，她完全出於本能，明嫣撲了個空，撲騰，一下跪倒在地。
厲弘深壓根沒有聽到對方說什麼，收起電話，衝了進去。把明嫣抱起，放在牀上，從柳姨手裏拿過糖，塞到她的手上。
柳姨也是驚呆，“抱歉，我……”
“你先出去，我來。還有，給她準備一套平時穿的衣服。”
“是。”
柳姨嘆了口氣，出去。
厲弘深把她扶正坐好，她拿着那顆糖，如獲珍寶一般，捏在手心裏，咬脣，泫然欲泣。
“不會有人要搶你的糖，腿伸直，我看看碰傷了沒？”他低聲誘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