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彩綢飄舞,七八個衣着輕佻的女子披棉帛倚攔,或懶洋洋地打着呵欠,或扭身捂眼不忍觀看,另有幾個一面指着那捱打的人嘻嘻哈哈地取笑,一面給打人的助威叫好,還不忘朝過往的人拋媚眼丟帕子。
那捱打的人雙手抱頭,蜷縮成一團,在地上來回翻滾。沐蘭站得遠,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兒,卻認出打人的那幾個正是跟果親王一道廝混的世家子弟。能叫他們這般肆意****的,也只有杜舜文了。
鶴壽見沐蘭眉頭皺得緊緊的,唯恐她去管這檔子閒事,扯一扯她的衣袖,小聲提醒道:“姑娘,他們見過您……”
在趙府的花園裏,這幫世家子弟可是將沐蘭從頭到腳打量過的。說不得便叫他們認了出來,徒增是非。
沐蘭點了點頭,表示她省得。她雖然有些在意杜舜文,可還不至於爲了他去招惹那幫子慣會逞勇鬥狠的世家子弟。況且她根本搞不明白,她爲何總是在意那個人。
正要轉身離開,忽聽那邊傳來一陣驚呼聲。她頓足望去,就見杜舜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幾個世家子弟也停了拳腳,其中一個正彎了腰去查探着他的鼻息,直身說了句什麼,其他人俱都鬆了口氣。
打頭的那一個還又踹了杜舜一腳,這才領着那幾個揚長而去。街上圍觀的人遠遠觀望一陣,也都一臉漠然地散了,彷彿昏迷躺在那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野貓或者野狗。
沐蘭猶豫了一下,終究看不過眼,指了兩名護衛吩咐道:“送他到醫館去,請大夫好生診治。”
護衛答應一聲上前去,一個擡頭一個擡腳,將杜舜文送進了最近的醫館。
遇上這樣一樁事兒,沐蘭哪而還有喝茶的心情?叫鶴壽結了賬,避開前頭的胭脂樓,往另一條街走去。逛得半日,將柴米油鹽、綢緞器物的價錢打聽個七七八八。眼見時辰不早,便往異珍閣而來。
韓掌櫃不知她今日要來,出城辦事去了,說是兩三日方能回來。她沒法子,只能留下口信,改日再來定契。在鋪子裏轉了轉,買下一套雕工精緻的琉璃杯,預備拿到生辰宴上去用。
出得異珍閣,走了沒多遠,便迎面碰上了安玉松。
沐蘭原想能避開便避開的,沒想到安玉松眼睛那樣尖法兒,隔着老遠便認出了她,一臉歡喜地奔了過來,“真個巧了,竟在這裏遇上了表妹。”
哪裏是巧了,分明是於氏一手安排的。
自打知道沐蘭心裏有他,安玉松又給沐蘭寫了兩封信,還送過一回胭脂水粉。於氏往國公府走了幾遭,回去便說已經交給沐蘭了,又從街邊買了荷包扇套什麼的當作回禮。
親孃兩頭矇混,安玉松渾然不知,將“沐蘭送給他的”帕子、荷包和扇套當成寶貝一樣,日~日帶在身上。
於氏也知道這樣糊弄下去不是辦法,一旦露了餡可不雞飛蛋打了?於是開動一番腦筋,僱了一個小叫花子盯着國公府門上的動靜。每日十個銅板,那小叫花子自是沒有不樂意的。
便是這每日十個銅板,也叫於氏剜肉一樣,心疼得不行。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那小叫花子今日一大早便來回報,說有一位年輕的公子哥領着僕從打國公府門上出來,往街上去了。
於氏起初還當安老太君收留了哪家的兒郎在府上,心裏“咯噔”了一下。待細細問過相貌,猜出是沐蘭扮了男裝,立馬遣了老僕到學館去,以“其父病重”爲由替安玉松請了假。又多給了那小叫花子十來個大錢兒,叫他往街上盯着,看沐蘭往哪兒去了。
她不知是沐蘭將安玉松的信交出去的,還當安老太君和紅玉從中作梗。她深信以自家兒子的品貌,打動沐蘭不成問題。沐蘭一年到頭出不得幾回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等他們看對了眼兒,她編的那些個假戲便成了真,往後也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到底是怕兒子呆頭呆腦將事情辦砸了,在他來之前細細地囑咐一回,叫他莫提起私相授受的事兒,也莫直愣愣地衝上去,要裝作碰巧遇見的。女孩兒家臉皮薄,或許會說些口不對心的話兒,做些表裏不一的事兒,叫他莫當真,只管待人家好就是了。
末了還下了狠心,塞給他一個鼓鼓的錢袋,叫他多給沐蘭買些好喫的好玩的東西。
安玉松揣着一肚子戀愛經,奔波了大半條街,總算將人尋着了。瞧見朝思暮想的人兒,止不住面紅心熱,一雙眼睛直勾勾熱辣辣地盯在沐蘭的臉上,恨不能將她整個人都刻印在心坎兒上。
他這樣看法兒,莫說沐蘭,連鶴壽和盤雲都覺出不對了,雙雙皺了眉頭。
既遇見了,便不好視而不見。沐蘭無意跟他多說,淡淡地問了聲好,“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罷領着人往前便走。
安玉松覺出她態度冷淡,也不曾多想,只當她是害羞,腆着臉跟上來,“表妹往哪裏去?我今日正好無事,可以陪表妹走一遭。”
沐蘭心下不耐煩,卻不好在大街上跟他翻臉,只口吻愈發地冷了,“不必了,我要做的事情不便旁人在場,表哥請自便吧。”
聽到“旁人”兩字,安玉松表情不由得僵了一僵,“在表妹心裏,我只是個旁人嗎?”
沐蘭險些叫這話氣笑了,“不然你以爲你是什麼人?”
她看在安老太君的面子上喊他一聲表哥已經是客氣了,他倒把客氣當福氣,蹬鼻子上臉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