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懷一愣:“爲何?”

    何子兮微笑道:“經事才能看透人心。”

    董懷心裏覺得怪異,不知何子兮這是要看懂誰的心,不過他還是應下了,他也得讓何子兮經些事,好好看看這丫頭的心思。

    之後,何子兮跟珠玉一起回到了她歇息的客房。

    珠玉身手好,動作輕盈,程童在前面跟守衛的御林軍喝酒聊天,御林軍中沒有人知道何子兮公主曾經出過房門。

    第二天的祭拜基本上就是走一個過場。

    從上香到請大師超度,規規矩矩,什麼差錯都沒有。

    何子兮點燃的香由程童拿着插到香爐去,兩個小和尚看到程童趁機捏了一點香灰。

    小和尚趕緊把頭低下,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

    何子兮這次過來的根本目的就不是祭拜什麼王家小姐。

    王家人當方丈,王家的小姐還能在這裏燒死,誰知道這兩個小姐究竟是怎麼死的,王家都不追究她可沒打算去淌這混水。

    所以何子兮祭拜完了兩位王家小姐,就明明白白說想要去看看火燒過的禪房,態度堅定不移,任方丈說破了嘴皮子她都沒有停留一步。

    方丈最後只得拿出什麼風水玄學來說,那火燒過的禪房還沒有超度,死者的怨念未除,陰氣過重,會侵害公主的陽氣。

    何子兮剛開始沒有理會,誰知道這方丈越說還越像是真的,帶領一羣僧衆痛心疾首地跪倒在她面前,把她去往禪房的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不明白其中深意的那些小和尚們也附和着方丈,一下子,何子兮就成了離經叛道不聽勸解的頑童。

    何子兮微微一笑,扶起方丈,道:“大師功德深厚,佛法通達,有大師陪着本宮,本宮還有什麼可怕?況且,本宮的父親乃是真龍天子,我是真龍血脈,還鎮不住區區陰邪?”

    她又問:“難道說大師不願陪本宮走這一趟,還是……有什麼東西不敢讓本宮看到?這禪房失火,真的只是天災?”

    禪房失火當然不是天災,如果要細查,能查出一堆他們這些僧人殺人放火的證據,方丈當即無言以對。

    何子兮微一擡手,御林軍立刻衝過來十幾個,一人架着一個就把跪在何子兮面前擋路的和尚都拖走了。

    何子兮蓮步輕移,從和尚們原來跪過的地方走過。

    有個執拗的和尚被御林軍按到在地,可還是趴在地上伸出手想攔何子兮。

    何子兮目不斜視,踩着他的手揹走了過去。

    被這些和尚一鬧,孔新平不得不走到何子兮身前去開路。

    孔新平有些摸不到頭腦。

    來時路上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孩子怎麼一轉眼就變得這麼心有溝壑,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何子兮一邊走一邊小聲對孔新平說:“這次燒死的人,都是伺候我孃親的宮人。他們中間有好幾個都是看本宮長大的,本宮的奶嬤嬤也在其中。他們就這麼死了,本宮想要去弔唁,卻被百般阻撓。孔大人,你說,這神佛還能讓人信嗎?”

    孔新平呼吸一滯,什麼都沒說。

    他什麼都不敢說,事關皇家,他一個小小的御林軍旅正,怎麼敢隨便開口,又不是嫌腦袋長得太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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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何子兮深吸一口氣,呼吸中帶了微微的抽泣聲。

    孔新平沒敢回頭,腦中又浮現出何子兮被程童抱下馬車時候的情景,越想孔新平心裏越不好受。

    這麼小的孩子沒了娘,這會兒,連看着她長大的人都死絕了。

    孔新平聲音特別小地說:“公主節哀順變。”

    孔新平在何子兮前面爲何子兮開路,走到了那間被燒燬的禪房。

    這裏有個小院子,正房裏堆放着雜物,燒燬的都是南房。

    何子兮只是哭。

    孔新平看了這場景倒是皺起了眉頭。

    祈寧寺位於祈寧山的山腳下,本就陰寒,這院子更是在山溝裏,白天站在這裏都能感覺到溼邪,可那正房就算用來堆放雜物也不給人居住,只讓人住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南房,這不就是作害人嘛!

    孔新平身在御林軍,平日裏也沒少見宮裏禍害人的手段,那些人都跟他不相干,他看看也就過去了,可今日他看到這一幕卻心頭積火。

    一方面,董懷對他有知遇之恩,何子兮是董懷的外孫女。

    另一方面,何子兮只是一個惹人憐惜的幼女,無依無靠,在陰風中瑟瑟發抖,就是這樣一個小女孩,那些手握重權的大人物們就不能對她高擡貴手嗎?

    禪房的殘垣斷壁已經被收拾過了,沒有一具屍體礙着何子兮的眼,可空氣中那股焦糊的味道仍舊刺鼻,而且在灰燼中偶或能看到黑紅的血跡。

    何子兮身子一顫,雙手捧面無聲地哭倒在地。

    珠玉和孔新平一起跑到何子兮身邊把她扶起。程童沒有武功,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站在不遠處擔憂地看着何子兮,被陰風一吹,不住地咳嗽,每一聲咳嗽都帶着心肝肺疼,恨不能把滿肚子壞肉都割了去,這蛇毒遺症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何子兮的嘴裏聲音特別小地語不成調地說着什麼,孔新平只能隱隱約約聽到她在叫嬤嬤。

    孔新平的胸口酸澀得愈發厲害。

    何子兮被珠玉攙扶回了客房,稍作休息,她們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回皇宮去了。

    方丈一看這位公主也就是去哭了哭,什麼都沒問,他悄悄舒了一口氣。

    在回皇宮的路上,在何子兮的馬車裏,何子兮拿了一條羊絨毯子披在程童背上,程童只是微微點頭致意,就裹着毯子坐到了馬車的側座上。

    何子兮止了哭聲,擦了擦眼淚,壓抑着喉嚨裏的酸澀,悄聲跟程童說:“地面上的血跡不止一處,他們是被殺死後放火毀屍的。一百餘口人啊,一百多人命……”

    程童想了想,問:“是王家?”

    何子兮微微搖了搖頭:“這些人中肯定有人知道什麼,這是在殺人滅口。王家從前朝開始就是清貴人家,一直以來沒有實權,可名儒出了好幾位,詩書傳家。他們要走的路子跟董家不一樣,他們沒必要,也沒實力跟董家硬碰。除非有人要他們這麼做。”

    程童眼皮一跳,指了指天。

    何子兮只是說:“一個不爭權勢的家族,能威逼利誘他們做這等髒事的,天底下沒有幾個。”

    何子兮從車窗往外看了看,能看到御林軍的旗子呼啦啦的迎風招展,幼時父親的笑容離她更加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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