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新平什麼都沒說,安安靜靜地在董興身邊坐下。

    煙花巷裏一片騷亂,小樓上格外安靜。

    煙花巷殺人事件的消息傳到了宮中不久,小連子告訴書玉說白仲琦得知楊果手下的兩個兵卒失蹤了。

    何子兮讓書玉陪着,特意到後院去看貓打架。

    這羣貓被小連子養得不錯,一個個油光鋥亮活潑好動。

    小連子特別自然地說起宮門那裏鬧耗子,御林軍和禁軍都養貓,然後話題從貓又轉到了禁軍的楊果。

    聽完小連子的話,何子兮斜着眼睛看着小連子。

    小連子低下頭,說:“奴才跟值殿監的太監大多都認識,他們跟禁軍、御林軍又都有來往,打聽消息快得很。”

    何子兮問他:“爲什麼要多次跟本宮提起楊果?楊果這個人跟本宮有關係嗎?”

    小連子說:“楊果這個人……奴才覺得主子還是多留意些比較妥當。”

    何子兮挑眉走到小連子身前,半仰着頭看着小連子。

    院子裏的陽光正好,小連子白白嫩嫩,脣紅齒白,站在秋陽下金黃色的花園裏,這孩子精緻得好像一塊白玉雕琢成的玉娃娃。

    小連子被何子兮看得頭皮發麻。

    何子兮一伸手,用兩根手指捏着小連子的下巴:“你長得好看,怎麼說都有道理。你繼續說,本宮聽着呢。”

    小連子被臊了個大紅臉,微微動了動,躲開何子兮的手指,說話也結巴起來:“楊果……他以前是……是跟着皇后的,皇后沒少照顧。後來皇后殯天了,他……他跑得比誰都快。而且……而且奴才覺得蹊蹺。皇后殯天的那天晚上,他好像知道些什麼似的,把宮門都看得死死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許進不許出,連奏摺都不許進來。”

    何子兮喫驚地盯着小連子。

    小連子趕緊跪下了:“奴才失言了,請公主責罰。”

    何子兮又勾起小連子的下巴,逼着他擡頭跟她對視:“你還知道些什麼?”

    何子兮的猙獰把小連子嚇了一跳,他一邊流着冷汗一邊說:“奴才也就知道這麼多。那天晚上奴才出去倒恭桶走晚了一刻鐘,被關在了宮門裏。因爲傾倒恭桶不及時,奴才捱了一頓打。所以奴才只知道那天不許進不許出,連蒼蠅都不放過。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

    何子兮無力地放開小連子的下巴,整個人軟軟地就往地上癱倒。

    小連子和書玉趕緊一起扶住何子兮。

    書玉小聲對小連子說:“事關重大,你不能胡說!”

    小連子舉起三根手指頭說:“奴才要是說謊,就讓奴才這輩子爛手爛腳爛舌頭,下輩子還當太監,生生世世沒有根!”

    何子兮依靠着書玉站直身子對小連子說:“這事以後對誰都不許提。要是被別人聽到了,本宮第一個殺你!”

    小連子似懂非懂地點頭:“奴才跟誰都沒說……只是覺得公主是皇后的女兒,所以纔多嘴的。”

    何子兮跟着書玉從院子裏往寢室裏面走。

    她一直忍着,一直忍着,等到走進寢室她終於忍不住了,抱着書玉嚎啕大哭。

    當晚,何子兮躺下以後,滿腦子都是孃親死時的畫面。

    就算她勉強睡着,夢中的孃親也是面目扭曲而陰森地看着她,可當她伸手要去觸碰孃親的時候,孃親的影子突然消散了。

    何子兮一急就大

    喊起來,一喊,她就醒了。

    書玉慌慌張張跑進來。

    何子兮擦去滿臉的淚水,帶着鼻音說:“你幫我研磨吧,我想寫寫字。”

    何子兮坐到窗前,看着窗外皎潔的月光,她感到分外孤獨和無力。

    禁軍敢於阻隔宮內宮外的消息來往,那隻能是皇上下令。

    雖然這事何子兮早就想到了,可在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覺得心口上被插了一把刀。

    她什麼時候才能爲孃親報仇?而且這個仇該怎麼報?那可是她的父親!

    而且,孃親那麼看重楊果,最後楊果在知道陰謀的情況下,不僅一點暗示都沒有給孃親,他居然還是殺害孃親的幫兇!

    再想到現在楊果和龐家來往密切,打死何子兮都不認爲龐家在殺害董皇后一事上毫無牽連。

    龐月柔……何子兮一陣冷笑,馬上就要入住正坤宮了,人家現在是堂堂正正的龐皇后,還是董宛如所生的兩個孩子的嫡母!

    何子兮腦子裏很亂,她想哭,想要不管不顧地叫罵發泄,甚至想要咒罵父皇無情冷酷,卻現實是什麼都不能說出口,她更加找不到一個能讓她肆意妄爲的懷抱。

    看着月亮,何子兮想起了王彥溫潤的笑顏。

    何子兮滿懷心事,提筆寫下:

    圓月中天明夜天,玉庭地白照影偏。

    花信驍勇忽玉折,坤宮裝新已新顏。

    何子兮寫完讀了一遍,又再另外一張紙上把最後一句改成:軒窗遙望憶舊顏。

    何子兮把宣紙拿在手裏看了好幾遍,在宣紙的空白處畫了一個看不清面目,身材高挑端莊的女子溫柔地注視着在她不遠處的一個穿着兜帽披風的少女,那少女和一個翩翩少年攜手對視。

    何子兮畫功不是很好,線條有些彆扭,可意境卻全都勾勒了出來。

    何子兮吹了吹宣紙上的墨跡,把宣紙折成花瓣的形狀裝進了信封。

    何子兮貌似雲淡風輕地把信封交給書玉,說:“去給御林軍的趙闊。”

    書玉欲語還休,接過信封就走了。

    何子兮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靜得好像死掉了的夜色,臉上沒有一丁點表情。

    天一亮,王彥收到何子兮的詩,捧着宣紙看了好久。

    他看得入神,以至於王會敲響他房門,他都沒有聽到。

    王會推門進來,王彥趕緊把信塞到了桌下,眼睛裏閃過做賊心虛的神色。

    王會沒看清王彥在書桌後究竟藏了什麼東西,可他還是衝着王彥一伸手:“拿來。”

    王彥從書桌下摸摸索索,把王會給他的那本春閨圖冊放進了祖父的手掌。

    王會:“……”

    徬晚,王彥和父母一同用飯。六歲的小妹妹沒等父親動筷子就偷偷抓了一顆花生。

    王彥的母親佯裝生氣,拍打了一下小女兒的手背。

    小姑娘特別委屈地撅着嘴。

    王彥抓過妹妹的手輕輕揉着,對母親說:“母親息怒,一顆花生而已,何必這麼嚴厲?”

    王彥的母親一愣。

    她兒子的太陽今兒是要從東邊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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