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兮的心裏恨得像是長了仙人球,又疼又癢。

    封后大典一早,何子兮作爲龐氏的“長女”,必須早早到正坤宮去恭賀獻福,所以天還沒亮就被珠玉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她閉着眼睛坐在梳妝檯前假寐,任由宮女把她的頭髮用撐子挽成標準的牡丹髻。

    之後又描眉上胭脂,等到何子兮穿上正紅繡金的廣袖曲裾深衣禮服走上從姿靈宮到正坤宮的長廊,天色已經大亮。

    何子兮走在這條許久沒有走過的長廊的時候,腳步特別沉重。

    以前她從這裏走過去,都會看到孃親親切的笑容;上一次走過去,看到的是孃親死去的慘狀;而這次走過去,將會看到一個參與了殺死她孃親的兇手在孃親的宮室中作威作福。

    何子兮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腳步踩到了自己的心口上,快到正坤宮的時候,她就連呼吸都不怎麼順暢了,需要時不時做幾個深呼吸才能舒緩心口憋悶的感覺。

    何子兮面前,正坤宮硃紅色的宮門被輕輕推開,大門正對的原本是一排原木色的書架,而現在何子兮看到的是一整面金絲楠木雕着百蝠和巨型篆體福字的影壁。

    何子兮眼含熱淚地走到影壁前駐足觀賞。

    這處雕刻堪稱絕世佳作,沒有一處不圓潤。

    這樣大型的雕刻工藝品如果沒有一兩年的時間,不會精工細作到如此精細完美的程度。

    也就是說,早在在兩年以前龐月柔隨駕入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準備做皇后了!

    龐月柔的貼身許嬤嬤看着何子兮流淚,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我的好公主啊,這大喜的日子,你可哭什麼?這不是誠心讓咱們主子觸黴頭嘛!”

    什麼叫咱們主子?龐皇后是你許嬤嬤的主子,還能是公主的主子嗎?

    珠玉眼睛一瞪,可還沒等她開口,就被何子兮拉住了。

    何子兮輕輕拭去眼角的眼淚:“以許嬤嬤的身份怎麼能懂?本宮爲母后喜極而泣,那叫母女情深。如果許嬤嬤哭了,被別人看到,還以爲許嬤嬤是嫌棄父皇給母后的封后大典太過倉促呢。”

    許嬤嬤這嘴一鈍。

    她再得皇后寵信那也就是個奴才,嫡長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人家拐着彎說她身份卑賤,她難不成在這封后的大日子裏跟公主撒潑。

    再看何子兮身後那珠玉,手已經腰上的皮鞭把子。

    許嬤嬤再氣,這會兒她都得把氣憋回去!

    何子兮收拾了自己的情緒,從影壁的一邊繞過去,走進裝飾一新的正坤宮。

    因爲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所以正坤宮的格局大體未動,只在幾根柱子上加裝了黑漆鎏金鳳飛九天的浮雕,牆面上刷了有金粉的白漆,把宮中原來那些樸素的傢俱都換成了工藝精湛的紫檀傢俱。

    不過這些傢俱甚是考究,除了雕工精湛之外,在傢俱上適時點綴鑲嵌的銀邊和祖母綠都讓本來沉悶的紫檀傢俱一下子明快起來。

    按理說,正坤宮有如此大的改動,何子兮應該會心痛纔對,可現在她心裏一片死寂,就好像不過是看到了不相干的房子。

    雖然這些傢俱擺設一看就知道也不是半個月能準備得出來的臻品,可她卻沒有初看到門口的金絲楠木影壁的時候那麼情緒激

    動了。

    何子掙還在到處看,何致走了進來。

    他現在也是龐月柔的孩子,龐月柔的封后大典,他也是要盛裝出席的。

    何子兮打量了一番何致的這身穿戴,赭紅色的鑲邊深衣看着很是喜慶。何子兮點了點頭。

    何致走到何子兮身邊,稍稍仰頭看着何子兮,小聲說:“我在路上看到好多火爐,無煙無味。聽下人們說那都是最好的銀骨炭。宮裏只有二品妃位以上的主子們纔有供應,一錢銀子一兩碳,貴得很。”

    何子兮點了一下頭。

    這也是她爲什麼要去巴結龐月柔,爲什麼要去爭嫡出名分的原因。

    每年進貢來的銀骨炭並不多,優先保證皇上、太后、皇后以及嫡子的用度,有剩餘的,庶子們才能用得到。

    照今天銀骨炭的消耗量來看,今年冬天庶子們怕是隻能用煙煤了。

    何致看何子兮沒說話,他皺着鼻子小聲嘀咕道:“娘在的時候,什麼都捨不得買,錢是能省就省,後宮裏的花銷壓縮那麼多,弄得她自己過得緊巴巴的,別的人也都是怨聲載道,父皇還不念她的好。可你看看,人家新後這一天燒的碳就把娘這些年省下的都燒了。所以啊,娘就是傻。

    姐,我聽說你宮裏的花銷沒多少。你可別學娘。宮裏的銀子不花白不花,你不花,還不知道便宜了誰呢!”

    何子兮颳了刮何致的小鼻子,道:“致兒,這話別人說得,你說不得。”

    何致撇嘴:“就因爲我這個名存實亡的嫡子名頭?”

    何子兮說:“不是因爲名頭,而是因爲命。”

    何致:“?”

    何子兮:“虞朝是孃親用命拼出來的,這個國家是孃親最大的遺產;我們是皇室子弟,喫穿不愁,比民間孩子幸運很多。不論是因爲我們是孃的血脈,還是因爲國家供養了我們長大,我們都要愛護這個國家。況且我們何家和虞朝休慼相關,如果有朝一日虞朝誇了,我們這些何家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何致犟嘴道:“哼,父皇還是一國之主呢,也沒見他怎麼……”

    珠玉突然出聲打斷何致的話:“娘娘到了。”

    何子兮和何致立刻回頭,就看到龐月柔穿着一身明黃和正紅搭配的禮服,廣袖舒展,長裙曳地,金鳳活靈活現。還有她頭上的那些首飾,每一件都精美異常,鳳凰嘴裏叼着的那顆金珠子不僅是鏤空,而且裏面還有一顆雕着花紋的玉球。

    這些東西都是董宛如曾經用過的,如今被改得更加奢華地出現在龐月柔的身上。

    雖然何子兮還能依稀從外形和一些細節上辨認出這些都是孃親留下的遺物,可她還是覺得,這些都已經不再屬於孃親了。

    不僅是人非,就連物也非了。

    何子兮一看到龐皇后,立刻笑意盈盈地走到龐氏面前行了常禮:“恭喜母后,賀喜母后!母后這麼一裝扮,真是沉魚落雁,太好看了。”

    龐皇后聽何子兮這麼一說,心裏是受用極了,她張開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追問何子兮:“那,是董皇后穿着好看,還是我穿着好看!”

    何子兮心頭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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