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她不將芳草調走,多一個芳草陪她,也不過就是多一個陪她倒黴,甚至陪她死而已。
自重生以來,葉青殊第一次體會到絕望的感覺。
“奴婢不走”。
“聽話”
“奴婢不走”
芳草說着忽地揚臂護住她頭臉,接着便是一聲低低的悶哼。
這個動作,這個聲音,葉青殊十分熟悉,之前護着她的四九等人也曾有過。
葉青殊一咬牙,伸手去掰芳草攥着她手腕的手,她不能讓芳草陪她送死
“姑娘”
“走”
芳草急的都快哭了,然而除了“不走”,她根本說不出更多的話。
主僕二人僵持間,芳草忽地短促叫了聲姑娘,就朝葉青殊撲去。
預料中利刃入肉令人牙酸的噗呲聲卻沒有傳來,耳邊華韶沙啞乾澀的聲音響起,“阿醜,跟我走,醜丫頭,你跟緊了”。
芳草忙放開葉青殊,華韶揚起左臂將葉青殊夾入腋下,深紫的貂皮大氅將葉青殊裹了個嚴嚴實實。
“跟着我走”
葉青殊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死死攥着他腰間的衣裳,隨着他的步子挪動着。
剛開始她還撐着力道,不讓自己碰到華韶,不一會就累的半死,攥着他衣裳的雙手改爲環抱住他的腰。
她感覺到華韶的身子猛地一僵,索性自暴自棄的將頭貼上他心口,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
這樣的姿勢果然省力了許多,死亡的威脅和黑暗的惶恐也消散不少,而且華韶帶着她應該也省了許多力氣。
長姐的仇人已經開始出現,葉青程羽翼未豐,她決不能就這麼死了。
如果活着的代價是在生死關頭抱一抱華韶,那這代價也太微不足道了一些。
葉青殊感覺到華韶停下了腳步,森然開口,“世子爺在發什麼呆是想死在這”
華韶沒有說話,又動了起來,葉青殊緊緊抱着他,跟着他的腳步,她眼前一片黑暗,心中卻從所未有的沉靜。
她要是死在這就算了,死不了,她一定會叫那幕後之人生不如死
身邊的尖叫聲慘呼聲還在迴響,葉青殊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覺到身邊擁堵的人羣漸漸稀少了。
不多久,她被華韶抱上了馬,駿馬疾馳起來。
她想伸出頭,卻被華韶一把按了回去,她聽到前後左右都有人圍堵追殺,頭頂華韶的呼吸也越來越重。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只得儘量彎下腰背,方便華韶躲避阻擋擊殺,減輕他的負擔。
人聲越來越少,葉青殊感覺他們應該是出了城,又不知跑了多久,華韶抱着她下了馬,放開了她。
葉青殊終於重見了天光,一輪圓月清凌凌懸於頭頂。
華韶在馬屁股上拍了一記,馬兒揚蹄換了個方向跑遠了。
華韶蹲下身子,“我們上山,上來”。
華韶穿着紅色的袍子,深紫色的貂皮大氅,葉青殊看不出來他哪裏受傷了,他腰背處插的半截箭卻看的清清楚楚。
“我自己能走”。
>>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華韶努力平息着喘息,“聽話,那些人很快就會追上了”。
“蜀中多山,我不會拖你後腿”。
更多的時候則是被葉青程押着去錦官城附近的青城山,早去晚歸,只爲芳草說了一句,多爬山可強身健體。
她剛到錦官城時,水土不服,在牀上足足躺了一個月,葉青程着實被她嚇着了。
說來也奇怪,之後她身體真的好了不少,這三年來,連傷風着涼都很少。
華韶見她動作麻利熟練,不再勸說,跟上她的步子。
兩人沒有交談,他們都很清楚,追兵不知道什麼會來,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退,多保存一分體力,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華韶顯然對這附近十分熟悉,帶着葉青殊左拐右拐的,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個山洞。
他從袖子裏摸出一枚雞蛋大小的夜明珠,彎着腰引着葉青殊走到山洞最裏面。
山洞裏很乾淨,一看就有人經常打掃,最裏面是一塊膝蓋高的大石頭,十分平坦,看着倒像是張石牀,上面鋪着稻草。
華韶將夜明珠放在石牀上,脫下貂皮大氅鋪在稻草上,低聲開口,“山洞口設了簡單的機關,撒了藥粉,會掩蓋所有的氣味,野獸絕對闖不進來,你安心待在這,我去去就來”。
華韶說着拔出靴子裏的匕首,“這個你拿着,以防萬一”。
葉青殊彎腰也從靴子裏拔出了一柄匕首,揚了揚,摘下腰間荷包,“你喫點東西再走”。
雖然是在這種情形下,華韶卻還是不自覺翹起嘴角,將匕首塞了回去,接過荷包打開,快速往嘴裏塞了幾塊點心,將荷包遞還給她。
他體力消耗厲害,又流了不少血,喫點東西是很必要的。
葉青殊搖頭,“我還有一荷包松子糖,就算在這裏躲上十天也不會餓死,你拿着”。
又取出緊緊塞在腰封中的玉笛遞給他,“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你先拿着”。
華韶沒有接她手中的玉笛,攥着荷包轉身大踏步離開。
葉青殊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背影,張了張嘴,想問他是不是真的會回來,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其實,問不問都沒有區別,他一路護着她到了這裏,如果他活着,還能走得動,定然會盡快趕回來。
如果他不回來,大約
葉青殊甩了甩頭,不讓自己去想最糟糕的結果,解下狐裘,躺上華韶的大氅,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葉青殊不想知道這血腥味有多少是別人的,又有多少是華韶的,小心疊了一半蓋在身上,閉上眼睛,右手緊緊握着出鞘的匕首,左手攥着細長的玉笛。
她幫不了他,只能儘量不讓自己拖他的後腿,保存體力,保護好自己。
葉青殊不敢睡着,也睡不着,寒冬山間的夜風呼嘯着,夾着各種蛇蟲野獸的嘶鳴聲、吼叫聲,真切的猶如近在耳邊。
雖然華韶和她保證過,這裏撒了藥,設了機關,野獸闖不進來,她卻還是驚的遍身汗毛直豎,滿是冷汗,攥着匕首和玉笛的雙手越收越緊。
她迫切的渴盼着天亮,時間卻似凝固住了,圍繞在她身邊的黑夜似是永遠沒有盡頭。
她從來不知道夜晚原來如此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重的腳步聲在外間響起,她驚的一彈而起,貓着腰躲到夜明珠光輝無法照到的暗處貼牆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