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場合下,萊茵絲有些不適時宜地這樣想着。
雖然敵人當前走神有些不太合適,但是他依然是強弩之末,甚至連臨死前反撲的力氣也沒有了,因爲他喪失了鬥志。
她最終回過神來的原因是2號瞪視她的目光實在是有些過於強烈,以至於她沒有辦法去忽視。
“你應該不會指望我做到臨死之前再說點什麼好話吧,4號?”
“當然了,2號。”萊茵絲假笑着,“事實上,你應該會帶着對我的詛咒而死去。”
他們在羅索斯的時候便一直都合不來。她對於羅索斯的感情太冷漠,她畏懼於教官,畏懼於所有的羅索斯的人員,接受任務然後完成,這是她和羅索斯全部的關係。而2號卻與教官們、工作人員們打着交道聊着天,混的彷彿真的如同自己家裏一般。
她有些嫉恨2號的自由自在,而2號卻又對於她能夠更好地完成任務而感到妒忌。
2號咧開嘴笑了出來,一直到最後,他的聲音依舊難聽的要死。
“下輩子永遠都別讓我見到你,永遠。”
說完之後,2號便哈哈大笑了起來,與他近乎癲狂的形態相比,不論是萊茵絲等人還是他的“烏鴉”們都顯得格外的冷漠。而在這種劇烈的情感之下,2號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生命歸於了塵土。
“嗯……他倒是死的乾脆呢。”帕特有些爲難地皺起了眉,“這些人該怎麼辦呢?應該全部消滅掉嗎?畢竟全都是疾病的源頭呢。”
“這個問題屬於你們教會的管轄範圍,你們自己決定吧。”
萊茵絲乾脆地當了甩手掌櫃,將難題拋給了帕特與斯莫法,然後自己投進了剛剛從機械中走出來的阿帕亞懷中。
她可以感受到阿帕亞頓了一下,接着像是不經意一樣地拉着她走到了一個角落,至少讓人看上去他們只是想在戰鬥的間歇溫存一下。
“……你感覺難過嗎?”
阿帕亞溫柔的問話讓萊茵絲將臉更深地埋進了阿帕亞的懷裏,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2號會死只是因爲他沒有勇氣去面對可能變更的事實,自己信錯人的荒謬,揹負了那麼多人的人生的這種責任。”萊茵絲的聲音從衣物中傳了出來,聽上去有些悶悶的,“如果換成是莉安,哪怕是中了明天就會死的詛咒,她也會掙扎着找到我們然後想辦法去解決,而不是自己尋死。”
而像她之前說的那樣——並不是她故意氣2號才那麼說的——不論他擁有再怎麼悲慘的過去,把原本無辜的人用那種方式拖下了水,爲羅索斯做盡惡事而從未覺得自己有任何錯處,這就是不可原諒的。
當然,她並不是說她和她的菲利們曾經犯下的罪就可以饒恕,只是至少她們有在想辦法去改正,這點就連教會和家族的人也不能否認。
只是,現在心裏那種說不出緣由的空洞感讓她感覺無比的難受。
她對2號沒有絲毫憐憫,並且他們的關係也從來都不是什麼面上不好私底下還算尚可的那種彆扭的好友,所以她找不到讓她心底那種被啃噬着的痛麻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也許和2號本人沒有什麼關係,只是……
而阿帕亞溫熱的手掌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頭頂,然後慢慢地滑到她的臉頰上,來自於共生的溫度讓她感到自己心裏的那種難受的感覺平復了不少,彷彿泡在溫水裏一般暖洋洋的,讓她舒緩了之前下意識緊繃住的神經。
“萊茵……”阿帕亞看上去有一些猶豫,似乎在謹慎地斟酌着自己的話語,“你有沒有曾經希望過,羅索斯能夠成爲你的家呢?”
儘管他的語氣與神態都非常的溫和,但話題依舊敏感到讓萊茵絲下意識地防備起來。
“你想說的是什麼?”
阿帕亞微微搖了搖頭,俯下身子來淺吻着萊茵絲的脣,他的手摩挲着那張白皙的臉頰,像是在努力地釋放着能夠安撫萊茵絲的信息。
“萊茵,你不需要這麼戒備我。”阿帕亞專注地看着萊茵絲的臉龐,“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難過,是不是因爲你確實被傷害到了。”
萊茵絲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她清楚阿帕亞說的是指心理上的傷害,可是2號死亡這件事本身從來就不可能嚴重到影響到她的內心。聯想到阿帕亞前一個問句,她也只是能感覺到可笑。
羅索斯從來都不可能是她的家,
那裏陰冷,昏暗,到處都是冰冷的情感與懲罰,做得好不會有獎賞,做得差會有讓人痛到靈魂都在扭曲的處置,這樣一種地方——
這樣的……一種地方……
“……我不知道……”
與阿帕亞有過太多次相似的爭吵——這並不是指的他們爭論的內容,而是關於在吵架過程中他們自己心底的一些想法究竟是真實還是嘴硬的問題,她已經嘴硬過太多次直到最後對方依舊揭露了她的僞裝,這讓她產生了不想再毫無意義地保持着不必要的面子的怠惰感。
對於在羅索斯的生活真的全部全部全部都只有恨意嗎?如果要從她進入羅索斯算起,當然不是的。
在她還是一個弱小的嬰幼兒的時候,她沒有辦法去殺人,而她如果在長大之後需要成爲一個擁有殺人能力的人,就證明了她的小時候不能缺乏必要的營養。
儘管這期間的記憶早就應當消失殆盡,但是“神之恩賜”的融合反而刺激得她腦內深處的記憶再次迴歸,她還記得在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時候也曾經遇見過堪稱是溫柔並帶有愛意的監護者。
那是一名擁有着溫暖的笑容的女子,是的,儘管連面容都記不清了,但她可以記得對方的笑容,那名女子帶着一位母親應有的耐心與慈愛照顧着她,就像是普通家庭的生活一樣。
但是那是不允許出現在羅索斯的,至少,是不被允許出現在那位教官面前的。
所以在某一次她像普通的同齡稚兒一般常見地摔倒,再被溫言軟語地扶起拍打身上的灰塵時,在灰塵離開身上的同一時間,血液遠比灰塵更加大面積地濺到了她的身上。
那名女子臨終前不再擁有那種溫柔的笑容,那副景象對於那時的她來說已經是一副過於刺激的場面,因此這段記憶一直被封存着,直到另一個更大的刺激將它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