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安歌眼裏，他的笑容總是帶着幾分譏誚的意味。
安歌不由得微微後退了幾步，輕輕垂下眼眸，目光不受控制地悄悄打量着寧嘉樹。
有半個月沒見到他了，他又曬黑了不少，原本小麥色的肌膚，變成發光的古銅色，搭在車窗外的手臂，肌肉結實有力，彰顯出成年男子特有的魅力。
“怎麼樣啊”李菁悄悄拉了拉安歌的胳膊，低聲道：“我們跟他的車進城吧，這裏公交車不好等呢”她滿臉的期待。
安歌看着她眼睛裏的閃爍着興奮光彩，心底裏不由得微微一抽，竟然幾分酸酸的意味。
這是個什麼感覺
難帶自己竟然這樣沒用嗎
“不去。”她說。
“去吧，我真的想進城去書店，你看我的書都看完了啊”李菁祈求地看着她。
“想好了沒有想好了就上車吧，這裏不讓久停。”寧嘉樹眯眼吐了一個菸圈，側臉掐滅了菸頭，好整以暇地瞥了一眼安歌，發動了車子。
低低嘀咕了一句：“至於這麼怕我嘛。”
安歌：
“走吧，走吧，我們下午還得趕回來開總結會，時間來不及呢，早點去早點回。”李菁連拖拽地拉着安歌上了車。
吉普車裏有淡淡的菸草味混着年輕男人特有的汗味，涌入鼻端，安歌的臉頰微燙。
她覺得自己着這副十七歲年輕的身體，似乎發育得太早了。
李菁一路上好奇地與寧嘉樹東扯西拉，無非是想印證坊間的關於他的傳聞，寧嘉樹非常有耐心，態度隨意，用玩笑的口吻將那些是非八卦輕鬆化解。
這樣有點不像過去的寧嘉樹。
記憶中的他，從來都是不耐煩的狂妄，最不喜別人探聽他的生活，安歌以前多問了幾句都會被他扣上“窺視個人隱私”的大帽子。
安歌靠着堅硬的座椅後背，微微闔上眼睛打瞌睡，以避開這種尷尬。
漸漸地睏意襲來，意識模糊之間，李菁和寧嘉樹的有一句無一句的對白，輕輕在耳邊拂過。
李菁問他，在基層生活是不是很艱苦上次的救災時候又是怎麼負傷現在好清了沒有絮絮叨叨，關心之情，殷殷切切。
安歌知道李菁對寧嘉樹好感頗深，平時的言語之間，提起寧嘉樹的時候，總是眼光閃閃，說他好像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只要一出場就帶着光環。
安歌在心裏哼了一聲。
她知道李菁不過是小女生心態，愛情小說看多了，又被寧嘉樹的外表迷惑，她哪裏知道寧嘉樹心裏就沒愛情這個詞。
“寧排長，我冒昧地問一個私人的問題，當然了，你也可以不回答。”李菁向前伏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大着膽子笑嘻嘻地問。
“爲什麼不回答”寧嘉樹扶着方向盤，悠悠地說，“不就是想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嗎”他的聲音透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從後視鏡中很快地掃過。
寧嘉樹微微蹙眉。
“哦你都猜到啦。”李菁期期艾艾地說。
“嗯，是啊，很簡單就猜到了。”他笑，單手從褲兜裏摸出了一根香菸，叼在嘴裏卻沒點燃，乜着眼睛從鼻腔裏發出輕笑，“我目前沒有女朋友啊，你不會是想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吧是你們舞蹈隊的嗎，嗯”
李菁被他的直接了當的回答羞紅了臉，哼哼唧唧地說：“我們舞蹈隊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介紹給你”
“十七、八歲也不小了啊，我媽生我大哥的時候不過十八歲。”寧嘉樹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後視鏡。
女孩此時倒是睜開了眼睛，可是對他們的對話置若罔聞，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視着車窗外面。
車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一片蔚藍無垠的大海。
寧嘉樹的嘴角微微一笑，單手打開了吉普車的頂棚。
灼人的陽光突然之間從頭頂傾瀉而下，撒滿了車裏，鹹腥味道的海風颯颯襲來，她的長髮飄揚翻飛，襯托着一張秀麗的臉，瑩潤如玉，有一份不可思議的冷然。
車輛沿着崎嶇的山路盤旋而上，道路的另一側是山間清幽茂密的竹林，竹葉在海風中颯然作響，卻靜謐得可以聽到車內三個人清淺的呼吸聲。
“哎，寧排長，這條路我們從來沒有走過啊，風景好美。”李菁驚呼，“安歌，你快看，這裏能還能看到軍艦呢。”
安歌隨着她的手指，極目遠眺，波瀾起伏的浪濤之間，隱約可以看到軍旗飛揚。
“那是咱們的軍艦嗎”李菁激動地問道。
“嗯。”寧嘉樹點了點頭。
“啊，我當兵這麼長時間了，還從來沒有上過軍艦呢”李菁嚮往地說。
“那是因爲你們還沒有下過基層吧。”寧嘉樹笑了笑，“我曾經在艦上整整服役了一年，那滋味”他頓了一頓。
“滋味如何很艱苦吧”李菁好奇的問。
“是啊，”寧嘉樹輕輕笑道，“足以能夠讓你對人生作出終極思考。”
安歌聽着不由得輕微地“嗯”了一聲。
“怎麼你不相信”寧嘉樹挑眉。
鬼才相信。
安歌記得以前的寧嘉樹雖然十八歲入伍，除了有一年機緣巧合的被派到基層鍛鍊，成了救災英雄，他一直都是在軍區機關後勤部門和一幫高幹子弟混日子，怎麼可能已經在艦艇上服役整整一年，難道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
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她悚然一驚，莫名其妙地感到幾分慌亂，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後視鏡裏的那個年輕的男人，思考着。
想也不出所以然。
很快，寧嘉樹送她們進了城。
這是安歌第一次進城。
一九八七年的沿海城市，正在大興土木，架着腳手架的高樓平地而起，商業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五彩斑斕的廣告牌，女人身上時尚的衣裙，這個城市，已經在初步顯示着繁華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