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雖有涼風習來,秋陽依然火辣辣的,沒有一會兒功夫,就曬得眼冒金星,渾身溼漉漉的,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再過一會兒功夫,身上的作戰訓練服又被烤乾,如此周而往復。
文工團的女孩子們雖然都經歷過新兵連,也每天練功,並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可是怎麼也沒有受過這種特種兵集訓一般的訓練。
這不是訓練,是折磨人。
儘管培訓的教官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要求,還是抵不過女孩子們一個個嬌滴滴的叫苦連天。
部派來的教官都是從海上艦艇兵出身,風吹雨打,槍林彈雨都不怕,就是對着小姑娘的眼淚汪汪,嬌聲細語,不知所措,失去了主意。
楊立新在開始的時候,做過一次思想動員,收效甚微,他也懶得管了,反正是都交給了軍訓教官,有什麼後果有人負責,他正好可以輕鬆輕鬆,拍了拍軍服,藉口自己還有其他工作要做,走了。
留下一幫女兵和教官們鬥智鬥勇。
“報告教官,我肚子疼,我要休息。”有女生舉手報告。
“報告教官,我剛剛得了重感冒,還沒有好,我也要休息。”
“報告教官,我那個來了,不能勞累”
有一個開頭,就有四五個人附和,本來不過是二十個人不到的隊伍,最後稀稀拉拉只有十來個人還在堅持着。
其他的人坐在操場邊上喝水的喝水,聊天得聊天,充分享受傷病員的特權。
嘻嘻哈哈的說笑聲音傳到了受訓隊伍中,特別聒噪又刺耳,讓這些揮汗如雨的隊員們更加憋悶。
還有找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例如韓曉雅,因爲需要和江峯排練雙人舞,只站了半個小時就要走人,臨走的的時候,還一再強調:“我是有排練任務哦,不是想偷懶的哦。”
說完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
惹得周婷婷在隊伍中低聲咬着牙:“死相,生怕誰不知道一樣。”
李菁、周婷婷和安歌都是屬於在軍訓隊伍中老老實實受訓的留守隊員。
李菁是班長,她必須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周婷婷一來是爲了陪李菁,二來她心思單純,根本就沒想到這些伎倆。
安歌則是無所謂,她實在是不想在這件小事情上去和一些人拼演技,更不想看着教官憋屈的面容,不就是站個軍姿,受訓嘛,能有多大的的事情如果連這點苦都喫不下,那還真的對不起身上這身軍裝呢。
於是她咬牙挺立着,挺拔的身姿像是一張拉得滿滿的弓,擡頭挺胸,收腹收下巴,調整呼吸,軍姿站立得如同在舞臺上烈士英勇就義一般。
就這樣站立近一個小時,不少人都有些體力不支,就連教官鐵板一塊的面容上有了一絲鬆動,似乎猶豫着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喲,不錯哦,就還剩下這麼點人了。”操場的一側,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教官臉色一僵,立刻舉手敬禮:“報告”他的聲音顫抖拔尖,連操場邊休息的隊員都停止了說笑,驚訝地看了過來。
“三班長。”
“到”教官得聲音更加顫抖。
“上前兩步走立定”他開口命令着。
教官聽着他的口令,站在隊伍前,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般直立着。
寧嘉樹的臉上依然是一副冷笑譏嘲的模樣,他點點頭:“好啊,我就去連部開了個會,讓你帶着她們先練着,就給我整出了這麼多傷病員,成績不錯嘛。”
教官黑臉上已經泛出了紅暈。
“所有舞蹈隊隊員全部集合,傷病員拿不出病假條的,全都給我站回去”寧嘉樹轉臉,冷峻的目光嚴厲地掃視着那羣“傷病員”。
他的目光過於冰冷,嚇得剛剛還在偷偷犯花癡的小姑娘們爬起來,一溜煙地擠進了隊伍裏。
“立正。”寧嘉樹喊了一聲口令。
所有的隊員跟着身體一震。
寧嘉樹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腕錶,“從現在開始算訓練時間,一個半小時後結束。”
他又指了指那年輕的教官,“你,也跟着一起練。”
“是。”
女孩子們心底裏一陣哀嚎,卻沒人敢流露出一分一毫。
安歌雖然依然身體筆直地站立着,卻不知不覺中微微皺眉。
憑什麼
處罰偷懶耍滑的沒錯,但是爲什麼要一刀切
別人坐享了那幾十分鐘的悠閒,他們這些老老實實無辜聽話的,還要白白跟着受苦
可是寧嘉樹不管這些,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副墨鏡,戴在了臉上,寬大的墨鏡遮住了他的表情,下巴的線條更加英俊迷人。
兩腳分開跨站在隊伍之前,面容冷峻,姿態挺拔,像個王者,皺眉俯視着他手下的這羣兵。
沒有是與非,只有服從。
他負手巡視了一圈,伸手招來了跟在身邊的小戰士,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小戰士立馬跑了走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安歌站姿筆直,額頭上的汗,一大顆一大顆從頭髮縫裏往下落,順着額頭,流到了眼睛裏。
霧濛濛的看不清楚眼前,只有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泥土裏蒸騰的熱氣。
口渴,口乾舌燥,眼前有金星閃耀,頭暈目眩,漸漸視線模糊。
她倔強咬着後槽牙,硬生生地嚥下喉嚨口冒出來的血腥味道。
雖然不知道寧嘉樹的視線落在哪裏,她都緊繃着身體挺立着,她在抗爭,用這種近乎自虐式的服從來抗議寧嘉樹的一意孤行。
戰士去了之後又匆匆跑回,後面跟着幾個戴紅十字臂章的衛生兵帶着擔架過來待命。
也許是因爲看到這擔架,終於擊潰了某些人的心理防線,撐不下去,安歌的前面有人咕咚一聲,倒在了操場上。
寧嘉樹揮了揮手,衛生兵跑來掐了掐人中,翻了翻眼皮,立刻擡上擔架擡走。
一個又一個人。
安歌,腦袋越來越空,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