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在後臺聽着那威武雄壯的歌聲,想不過是四個月的時間,她的生活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化,從一個被人欺負認慫小可憐,到獨自站在在舞臺上,扮演着那個不屈不撓的女孩子,爲自己的命運做抗爭。
椰林寨,風聲陣陣,陰暗的牢房中,打不死的吳清華在努力掙脫着綁在身上的鐵鏈,衣衫襤褸,遍體鱗傷。
可是在一亮相一轉臉之間,她漆黑明亮的眼睛蘊含着倔強不屈的力量,緊緊抿的嘴角透着堅毅勇敢,柔韌的身體中蘊含着極致的力量,隨着舞蹈動作,一舉一動都是一種挑釁刺激撩撥着寧嘉樹的大腦神經。
寧嘉樹坐在前排的位置上,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只覺得覺得口乾舌燥。
在半夜夢中出現零碎場景,如同電影畫面斷斷續續地在眼前。
天真的安歌,嬌柔的安歌失望的安歌,痛苦的安歌那些讓他迷惑的畫面疊加在一起,卻串不成線他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眼眸更加幽暗了幾分,融入進了黑暗中。
打不死就跑的吳清華被老四抓住,做着生死搏鬥。
皮鞭聲中,吳清華倒在了地上,被南霸天和家丁鞭撻得昏死過去。
寧嘉樹的眉心緊皺,眼神微沉,胸口掠過一絲難忍的痛楚。
身邊的劉青陽捅了捅他,壓低了聲音道:“欸,沒想到這小丫頭演得真不錯,那小眼神真特麼的有勁”
寧嘉樹看也不看他,粗聲粗氣地說了聲:“閉嘴。”
他的聲音不似平時的慵懶和穩定,就連坐在另一個側的沈魏也禁不住側臉多看了他一眼。
舞臺燈光亮起,洪常青帶着人喬裝打扮來到了椰樹林,發現中在大雨中昏迷不醒的吳清華。
吳清華向洪常青傾訴着自己的所受的苦難和對新生活的嚮往。
舞臺上,安歌的“倒踢紫金冠,探海翻身”動作有力剛強,氣勢彰顯,把那種衝破黑暗,嚮往曙光的不屈精神表達的十分到位。
江峯的洪常青瀟灑自如,英武帥氣。
安歌在和江峯跳着雙人舞,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人配合默契,動作嫺熟,一招一式都經過了精心排練,特別是兩個人相互對視的眼神中,寧嘉樹從安歌的閃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崇拜,信任以及難以言傳的感情。
寧嘉樹臉色陰沉,抿緊了嘴角。
演出在觀衆經久不息的掌聲中結束。
舞臺上演職人員謝幕,軍區領導上臺親切握手。
寧嘉樹起身一言不發地穿過人羣向劇場門外走去。
劉青陽和沈魏一怔,互相對視了一眼,跟上了他的步伐:“嘉樹,嘉樹,你不是說要到後臺找江峯的嘛,哥們還特意給你訂了鮮花呢。”
劉青陽無奈地高舉着那一大束鮮花。
從他身邊走過的人羣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他,有熟人過來捶了他一下:“青陽,這麼漂亮的花兒要送給誰啊”
劉青陽甩了肩膀:“哥們的事情要你們廢話,沒見咱們都忙着嗎”
寧嘉樹沒理他,徑直走出了禮堂,站在臺階上,俯視着臺階下涌動的人潮,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清楚爲什麼只是看了一場演出,自己的情緒就怎麼不穩定了。
而且還是一出革命樣板戲,這個他在過去那些年中看了無數次的樣板戲。
安歌演得一名充滿了階級仇恨的女性,一點都沒有女性的嬌柔美感,怎麼就激盪起他心中那種躁動不安的情緒。
他不想去後臺,不想見到她。
腦海裏全是吳清華看着洪常青那信賴,崇拜和依戀的眼神。
她什麼時候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從來都是戒備,防範的,劃清界限的,好像自己是一隻喫人的大灰狼。
他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劇場。
後臺的門口,江峯一眼就看到劉青陽大高個,姿勢彆扭的地舉了一大束鮮花從祝賀的人羣中擠了過來。
他伸長了脖子向劉青陽身後看了看,除了沈魏,沒有別人。
“來,來,祝賀演出成功啊,你這洪常青可是帥出了新高度啊,不愧爲我們軍區第一男主角。”劉青陽打趣道,把那一大束鮮花塞進了江峯的懷抱裏。
江峯勉強抱着那一束花,問道:“寧嘉樹呢不是送了他票了嗎難道他沒來看”
劉青陽嘆了一口氣:“來是來了,看也看了,可是不知道爲啥演出一結束就甩臉走人了。”
江峯愣了一愣,有點詫異,可是轉念一想便明白了。
果然吧,男人喫起醋來可比女人更厲害。
只聽得劉青陽又感嘆道:“我發現我現在是越來越不明白小五了,這翻臉翻得比翻書還快,本來還是高高興興地看演出,沒成想一開場他就不對勁了,那臉色欸。”
江峯嗤笑道:“不是看得入戲太深了吧,看着吳清華被打得遍體鱗傷,心裏不好受了。”
沈魏點了點頭:“我看是有這個可能,哎呦,你沒看那吳清華被南霸天抽皮鞭的時候,我看他的那表情都要衝上去殺人了你說他也不至於吧,這舞蹈咱們小時候也看過無數遍了。那時候八個樣板戲,天天看的,演得就是這個,他當年還演過南霸天呢”
“不會吧”江峯和劉青陽同時叫道。
“哎呦,青陽你忘記了,我們上小學的時候,小五最是調皮搗蛋,別人要演洪常青,他非要演南霸天,說拿着個柺杖就可以隨隨便便的打人,他還把他奶奶的柺棍偷了出來在學校到處打人,還把人頭打破了他們班老師都恨死他了,到了家裏告狀,寧伯伯把他一頓暴打。”
沈魏說着比劃了打人的動作,惹得江峯和劉青陽哈哈大笑。
劉青陽拍了拍腦袋:“對了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估計他是想起小時候自己的暴行,回家懺悔去了。”
江峯也笑,看了後臺的帷幕一眼,道:“其實寧嘉樹就是臉冷心軟,別看外表硬得像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