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就這麼大點兒，擡頭不見低頭見，沈嫺用能看見秦如涼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
一旦她給蘇折煎藥換藥時，總能收到一雙冷颼颼的眼神。
她在照顧蘇折的病情時，秦如涼強烈要求不能關門，道是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幹見不得人的事，幹嘛要關門！
沈嫺冷笑兩聲，挑眉道：“我真要跟他幹見不得人的事，又豈會讓你撞見。”
秦如涼氣得不輕。
適時蘇折閒適的聲音從裏端傳來，“開着門也無妨，秦將軍要看就看吧，反正我與秦將軍都是男子。”
於是乎秦如涼圍觀了一下沈嫺給蘇折換藥時的場景。
沈嫺也只有在對蘇折時纔會流露出這般溫柔的神情。
到了喝藥的時候，沈嫺更是一口口地喂蘇折，一番噓寒問暖，蘇折也表示得十分受用。
如若不是秦如涼在場，沈嫺還不會表現得格外誇張。
秦如涼不由想起在將軍府的時候，他傷病初醒，遇到皇上來探望的那一次。
沈嫺亦是和他這般在皇上面前恩愛得如膠似漆。
只不過那時候純是裝出來的，而今她卻是發自內心的。
等喂完了藥，沈嫺回過頭來的時候，才發現秦如涼已經不在了。
蘇折悠悠道：“方纔你問我苦不苦的時候他就走了。”
隨後秦如涼就向夜梁皇帝要求，給蘇折換一個院子療養。
一個院裏多出一個男人來，這十分影響他和沈嫺的夫妻感情。
這本不是什麼難事，反正行宮裏院子多的是。可關鍵是看沈嫺願不願意和他培養夫妻感情。
夜梁皇帝是看出來了，沈嫺最在意的人是蘇折，而不是她的夫婿秦如涼。
於是夜梁皇帝讓宮人來詢問沈嫺的意見。
沈嫺只淡定道：“使臣去哪個院裏，我便去哪裏。至於誰想來與秦將軍培養感情，我歡迎之至。”
看來這段三角關係，頗爲複雜啊。
秦如涼見沈嫺態度如此堅決，當然不想她跟蘇折去一個院而自己單獨留一個院，遂只好作罷。
宮人都走後，院裏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沈嫺看了一眼秦如涼，平心靜氣道：“我不喜歡你，我們好聚好散不可以？你打算一直糾纏到什麼時候？”
秦如涼動了動喉，低沉道：“沈嫺，你還是我的妻子。我不和離，你也得不到自由。”
沈嫺雲淡風輕道：“那我就休了你。”
她側身面對他，道：“近來我時常聽到你把‘妻子’二字掛在嘴邊，可在這之前，我記得你都是寵妾滅妻的。”
“以後不會了。”
沈嫺笑了笑，道：“我若做你的妻子，你打算將柳眉嫵怎麼辦？我眼裏都容不得一點沙子的，將來我的男人這一生都只能有我一個女人。你呢，你做得到嗎？”
他做不到。這一輩子都做不到。
沈嫺不等他回答，便緩緩轉身，“我喜歡我的男人心胸狹隘一點，不會那麼博愛。除了我，他就不喜歡女人，甚至連丁點的同情和憐憫都不能有。”
“秦如涼，醒醒吧。從當初你願意牽着柳千雪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起，你和沈嫺，就不可能回到當初了。”
沈嫺回了屋，秦如涼獨自站在院裏。
頭頂冷不防響起兩聲悶雷。
天陰沉了下來，帶着兩分清冷。秦如涼獨自想了許久。
秦如涼說，“沈嫺，我只是想彌補。”
沈嫺緊閉着房門沒應。
後來，他就不再來糾纏了。
這一個夏天都沒落一滴雨，眼下又陰沉了兩天，不知道這雨能不能落下來。
這兩天天空像是籠罩着一層灰色的幕布，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兜頭罩下來的感覺。
蘇折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見好，雖然只能臥牀休息，他已經能靠着牀頭，看看閒書。
這對於計算習慣了的他來說，也是難得的幾天清閒日子。
書是沈嫺去找夜梁皇帝借來的。
她也不知道蘇折對哪些感興趣，但行宮裏藏書閣有的，她都搬來，蘇折看完以後又還回去另外換新的。
沈嫺空閒的時候會坐下來和蘇折一起看書。
蘇折淡淡翻着泛黃的書頁，問：“大楚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沈嫺隨口應道：“知道我們遇刺的事，也知道我們暫無性命之虞，所以還按兵不動。”
蘇折手指叩在書頁上，想了想道：“邊境路途迢遠，消息閉塞，若是大楚假傳你的死訊給北夏，主動要求與北夏聯盟對付夜梁，那就比較麻煩了。”
沈嫺擡眼看他，“你就這麼確定這事兒是大楚乾的？”
蘇折清淺道：“夜梁才與我們結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方動手。唯有大楚，一箭三雕，可除去你我，了卻帝王心頭事，還能借你和北夏的淵源尋求與北夏聯盟的機會。”
他身着白衣，半倚牀頭，肩上墨發襲擾，整個人柔和而安寧。
蘇折說出來的話亦是如他人一般柔和，嗓音淡淡，輕聲細語，一言撥開雲霧、挑明局勢，好似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沈嫺問，“現在你怕大楚向北夏假傳我已死的消息？”
蘇折思量片刻，擡起眼來看她，悠閒慵懶道：“阿嫺，是時候給你的義外公去一封信報平安了。”
之前蘇折沒醒，沈嫺哪有心情寫信。
可是現在蘇折醒着，沈嫺還是沒心情寫信。
她坐在桌前，備好筆墨，看着空白的紙，腦子裏也一片空白，提筆根本不知道該寫什麼。
沈嫺又不認識什麼義外公，跟他絲毫沒有交集，要像親人一樣打招呼報平安，對方不嫌唐突她都覺得唐突。
正撓頭不知該如何下筆時，身後淡淡的光影倏爾壓了上來，籠罩在沈嫺的上方。
沈嫺愣了愣，蘇折從她身後伸手來，握住她執筆的手，輕緩從容地蘸了蘸墨。
他就站在沈嫺身後，身上披着一件黑衣，修長的身軀微彎，若有若無地把沈嫺鑲嵌進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