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千秋我爲凰 >第341章 他年少時的模樣
    這不知是個什麼山,隱蔽的山腳裏有一座小木屋。看樣子已經十分老舊了。

    蘇折像是對這裏有幾分熟悉,把馬栓到木屋背後的樹林裏,隨後推開破舊的門走了進去。

    他道:“主人家估計已經搬走了,今晚就在此處落腳吧。”

    沈嫺看着他輕車熟路地生火,火光把他的側臉照得閃耀,有些愕然地問:“這裏以前你來過?”

    蘇折深邃的眼裏有些光火跳躍,道:“和木匠師傅家一樣,以前在這裏養過傷,照顧我的是這裏的獵戶。”

    “到底是因何而受傷,還會一路從南邊跑到京城?”沈嫺問了一個在木匠師傅家時她問過、但蘇折卻始終沒詳細回答過的問題。

    蘇折撥着火,沒有回答。

    秦如涼想起了什麼,忽然道:“懷南王南征之際被奸人所害橫死沙場,後來是懷南王世子力挽狂瀾。那個時候有刺客潛入軍營裏刺殺世子,後來被其僥倖逃脫。”

    頓了頓,秦如涼沉聲問道:“當時的世子就是當今皇上,而你就是當初刺殺未遂的殺手?”

    蘇折微曲的修長的手指拈着木枝,擡頭看了秦如涼一眼,道:“陳年舊事,虧秦將軍還記得。”

    “果然是你。”秦如涼情緒起伏道,“當時皇上受傷不輕,若不是傷口偏離了心口半寸,又淺了半寸,只怕無法撐過來。”

    蘇折風清月白道:“這大概就是天意。”

    當年他失敗了,大楚王朝才被當今皇上給掀翻更替。如若當時他沒有失手,也不會是如今這番光景。

    秦如涼冷冷暼他一眼,道:“大學士真是善於隱藏,又好能耐。當時世子的人一路追殺,你竟也活了下來。”

    蘇折若有若無地挑了挑脣,道:“這大概也是天意。”

    沈嫺聽得錯愕,即使火光烤在手邊,她也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當時蘇折是如何九死一生逃出來的呢?他定然受了很重的傷,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都是憑着怎樣一股求生的意志熬過來的。

    那時大楚動亂,他在亂世中奔波流離,又是怎樣的孤苦無助,沈嫺不敢想。

    忽然間指尖一痛。

    沈嫺驀然回了回神,下意識地縮手,蘇折卻快一步把她的手從火邊拿開,緊握在手心裏。

    蘇折摩挲着她的手指,道:“可有燙到?”

    沈嫺木然搖了搖頭。

    “烤火時不宜發呆走神。”蘇折溫煦地提醒道。

    原來是沈嫺有些走神,被火苗舔到了手指。

    秦如涼幾乎同時伸手來拿沈嫺的手,只是他坐在沈嫺的這一邊,沒有蘇折那麼有優勢,因而還是慢了一步。

    秦如涼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沉默地收了回去。

    賀悠和秦如涼的視線都緊盯着蘇折抓着沈嫺的那隻手。

    沈嫺抽了抽手,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蘇折便也若無其事地鬆了去。

    秦如涼心裏始終憋着一口氣。

    前塵往事一旦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就和蘇折對峙了起來,細數從前朝中發生的事,死過的人。

    賀悠聽得一愣一愣的。即使他現在知道蘇折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也想象不出以前清高到與世無爭的大學士會做出那些事。

    沈嫺抱着膝蓋,一直細細聆聽着。

    髮絲從肩後散落在鬢邊,遮擋住了她的側臉,和臉上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讓她把他看得更清楚透徹,蘇折對秦如涼質問的事,他若是做過的都輕巧地承認,沒有一絲反駁和狡辯。

    他把自己呈現得陰險和不堪。

    秦如涼十分生氣,生氣中又帶着一絲揭人傷疤的快慰,對沈嫺道:“你都知道了嗎,他的真面目。”

    許久,沈嫺才應道:“啊,然後呢。”

    秦如涼一噎,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她就是執迷不悟。

    不管蘇折做過了什麼,她都在無法控制地一天天接受,接受他全部的好,也接受他所有的壞。

    甚至會有一天,連他的壞她都會無可救藥地愛上。

    時間不早了,後來大家都在木屋裏將就着睡下。

    蘇折撿了個還算乾淨的角落,把布衣鋪在地上,讓沈嫺睡。

    他們三個男子,隨便靠着牆坐着就睡了。

    沈嫺側身臥着,白天騎了一天的馬,感覺很累,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火光把她的臉映照得油黃髮亮,似上好的溫潤細膩的玉脂。

    她仿若聽到了雪漸漸鋪在破落屋檐上的聲音,除此以外,外面靜極了。

    後來她好像做起了夢。

    夢裏宮門高大廣闊,無論是打開還是關上,都會發出沉悶的響聲。

    黑衣少年在陽光下十分明朗,眉眼如畫,幽邃的眸子裏似總也化不開的點墨。

    但是他笑起來的時候極其溫暖。

    沈嫺潛意識裏把他認了出來,他是年少的蘇折,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可是那時他已經生得英朗不凡。太陽初升時,染得他眉宇間只有朝氣,在沈嫺面前沒有絲毫深沉和算計。

    少女時候的沈嫺,沒有發現他回來時膚色蒼白,只被他眉間脣上的溫煦笑意而晃花了眼。

    她說:“蘇老師,你總算回來了,我真高興。”

    蘇折眼底裏的笑意被風吹淡了些許,他擡手揉了揉沈嫺的頭,從懷中取出一個工藝並不出奇卻雕刻得極其認真的木偶。

    少女沈嫺拿到木偶以後更高興,仔細地把玩了好一陣子,忽略了蘇折。

    後來她才擡起頭,對蘇折道:“老師,你每次外出若是都能給我帶新鮮玩意兒,那就好了。”

    蘇折隱去了途中的心酸和艱難,雲淡風輕道:“只可是老師出遠門的機會也很少。”

    或許少女沈嫺一直都不會知道,蘇折在滿懷思念雕刻着那木偶時,正處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

    沈嫺半睡半醒。

    有些難過。

    她聽他說起過,在城外木匠師傅家養傷的日子。

    那應該正是他從南境逃回來的時候,大概剛從重傷中甦醒,大概剛從鬼門關走回來。

    沈嫺閉着眼睛,甚至都能想象出,蘇折披着衣,肩上流着墨發,重傷初醒,跟着木匠師傅學習雕刻,他神情專注一刀一刀刻着手中木偶的樣子。

    那木偶上的模樣是他記憶中最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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