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低飛,要下雨……”白茯苓站在屋檐下,看着成羣結隊的黑燕從眼前飛過,嘴裏喃喃細語。

    原本晚霞密佈的天空突然之間陰暗了下來,黑壓壓的一片森然,給人壓的喘不過氣來。

    自從三日前,爹爹半夜就被宮裏的太監傳去接診爲止,至今竟是毫無消息。

    那日凌晨,天還黑着,宮裏就派來人來,白老爹急急忙忙的帶了藥童就出了府門去。

    白茯苓醒來之後纔得到消息,聽說是惠妃娘娘的肚子又出了事情。

    她不禁嗤笑,果然天下後宮一樣亂,她這樣沒有進宮的人,遠遠的聽着,都覺得複雜的很!

    然而,這次的事情卻處處透着蹊蹺,白老爹進宮三日,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回來。依照百合的說法,這樣的事情以前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

    白茯苓心中莫名焦急,第三日午時過後,便每隔半個時辰就派人去宮門口打探一次。

    “小姐,還是沒有消息!”

    “回稟小姐,沒有老爺的消息!”

    “稟小姐,沒有消息!”

    “小姐,沒有消息……”

    “小姐……”

    去打探的人一波波回來報告,原本通暢的大廳都漸漸瀰漫起了緊張的味道。

    百合站在一旁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心裏隱隱有不祥之感,卻還是耐着性子去安慰白茯苓:“小姐切莫心急,許是老爺在宮裏耽誤了……”

    “你上次說的是哪位娘娘有孕?”白茯苓忽而問道。

    “是惠妃娘娘……”百合不知他問這話什麼意思,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惠妃……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快的卻讓她抓不住!

    白茯苓心中煩悶,便打發小廝專程去皇宮門口守着去,一旦老爺出來,就趕緊回來彙報情況。

    空氣中開始瀰漫潮溼,狂風呼嘯不止,門廊邊的半合的雕花窗戶都被吹的“哐哐”作響,搖晃不已!老天爺像撒了巨大的黑網,要將這人世間的生靈一網打盡!

    院落裏,幾顆高大的楊樹都被這颶風吹彎了腰,一時間飛沙走石,塵土飛揚!白茯苓站在門口被這涼風吹的衣袂翻飛,透心涼意,心中的慌亂也越來越嚴重。

    “百合!”她猛地揚聲道:“再派人去打探!”

    “是!小姐。”百合連忙應下,疾步走了出去。

    百合還沒走出幾步,雨點就噼裏啪啦的下了下來,打在地上都是酒盅大的印記。

    這雨,真是又急又猛!

    雨水濺溼了她的裙角,迫使她往後退了兩步。

    閃電猛地在眼前閃過,彷彿要劈到人的心口上,白茯苓被這情景一驚,正要去捂眼睛,就看到遠處跑來兩個衣衫溼透的人,前面的是晌午就派出去皇宮等消息的小廝,後面是一瘸一拐,明顯跑得不夠快的百合。

    那小廝還未跑到她跟前就開始大聲的喊叫:“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啊!老爺在宮裏……被杖斃了啊……”

    “轟隆——”響雷在她耳邊炸開!

    白茯苓心頭一片空白,她沒聽清楚小廝的聲音,遂笑着重新問了一遍:“什麼?你剛纔在說

    什麼,什麼不好了?”

    那小廝一路跑到她的面前,就着溼滑的地面不顧一切的跪了下去,絲毫不顧形象都哭到:“小姐,不好了呀,老爺在宮裏被杖斃了啊!”

    老爺,在宮裏,被杖斃了!白茯苓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的耳邊迴響着這幾個詞,心中一片空白——

    杖斃!

    爲什麼?理由呢?爲什麼要被杖斃了呢?怎麼就被杖斃了呢?!

    她的眸子一片震驚,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廝:“爲什麼?理由呢?怎麼會這樣呢?!”

    “昨夜,惠妃娘娘肚痛,衆太醫束手無策,一直到今日午時,小產了一位皇子……聽……聽說……惠妃娘娘肚子裏的龍種不保,是喝了……咱們老爺開的藥方……所以皇帝才賜死了老爺!老爺啊……”小廝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絲毫不在乎雨水將他淋的渾身溼透。

    白茯苓心頭有烈火,被這大雨澆的冰火兩重天。

    小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雨水淋溼了他的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後面是剛剛趕到的百合,聽到他的話,也腿軟的跪在了地上。

    一片狼藉!

    入目,一片狼藉。

    白茯苓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她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嗎?

    手術檯上,她見過無數的死人;解剖室裏,她見過無數的死人!可那些人都是命該如此,都是該死了的人啊!

    杖斃,杖斃是什麼?那是赤裸裸的殺人!

    她的指甲插進手心,第一次產生強烈的恨意,第一次這麼情真意切地痛恨王權。

    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幾位撐着油紙傘的藍衣太監從雨幕裏走了進來。

    爲首的太監面色冷漠地宣佈口諭,院子裏的人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白茯苓原本還想挺直了脊樑,卻被手忙腳亂爬起來的百合,一把拉着“撲通”跪了下去。

    膝蓋和地面產生輕響,白茯苓痛的想要站起來打人。

    來人看着她不服輸般跪下去的身影,脊背還倔強的挺得直直的,扯了扯嘴角,滿臉都是輕蔑,一個罪臣之女,還敢在他面前撒野不成?!

    他在懷裏摸了摸,拿出一個黃色的卷軸,身後的小太監連忙把自己頭上的雨傘移動到他面前,生怕打溼了那捲軸,儘管把自己被大雨淋得渾身溼透也在所不惜。

    “宣,今太醫院太醫白實華,因才疏學淺、用藥無度,導致惠妃娘娘胎中龍子不保,遂賜杖斃,念其白家與皇室有恩,遂免其女兒一死,欽此!”

    白茯苓不可置信的仰起頭,緊緊的盯着那太監,免她一死?本意是,她原本也要死?!

    “還不領旨謝恩!”那操着公鴨嗓的太監,惱怒的看了她一眼,喊話道。

    白茯苓驚訝地張大嘴,殺了他的父親,本來還想殺她,如今還要她領旨謝恩,這是什麼邏輯?這算什麼?一個活生生的親人,就這樣從她眼前消失了,還要她謝恩。

    萬惡的王權!

    百合扯着她的衣袖,冷汗津津地提醒她。

    識時務者爲俊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白茯苓掩藏住眼中的恨意,低下頭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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