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怪談筆記 >第12章 走出叢林
    我和小丁把老孔的遺體扒拉出來,好好掩埋了,敬了好久的禮都不忍離開。戰友的音容笑貌都彷彿還在眼前,人卻已經埋進了異國他鄉。老孔已經過了30歲了,但卻還沒成家,經常喜歡歪帶着帽子,愛發牢騷,言辭裏經常透露出飽經滄桑看透一切的玩世不恭,但卻在片刻之前,爲了我們兩個戰友的生存,孤身迎向了一條巨大無比的怪蛇,爲我們開闢了生路。

    良久之後,我才扶着小丁上路。此時怪蛇已死,白霧逐漸散去,叢林裏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雖然不明亮,但起碼能看得清楚。由於怪蛇之前撞倒了不少樹木,天光透了進來,根據陽光,可以判斷方向了。

    我和小丁互相攙扶着向北走去,一路上雖然難免還遇到些許越軍,但都有驚無險地繞了過去。

    兩天之後,我們終於回到了中國境內,找到了友鄰部隊,小丁得到了救治。

    至於我,後來轉回了部隊,跟着連隊繼續戰鬥。

    這一場戰爭的結果不必細說,大家都知道,只打了一個月,中國軍隊摧枯拉朽般擊敗越軍,達到了預期目標,撤回了國內。而我因爲戰鬥還算勇敢,評了一些功勞,不過那是不必細表的了。

    我非常想念那些戰死的戰友,特別是老孔,但是他後來的結果讓我是非常的不滿。因爲老孔平時愛發牢騷,得罪了不少人,加上他是跟一條蛇戰死的,上面沒給他評烈士,功勞自然是更加沒有。連烈士都評不上,撫卹金什麼的自然也沒多少。我看着心灰意冷,申請退伍離開了部隊,回到了老家。

    在部隊呆了那麼多年,再次回到老家時,一切都變得很陌生,無所適從。我只是個小班長,出身農村,沒有得到轉業安排,我只能是拿着一千塊復員費回家。這筆錢在當時來說不算小數目,家裏也沒要,說讓我自己存起來準備娶媳婦,我媽還積極地去找媒人,說要給我物色一個好媳婦。

    我當時年紀確實也不是很小了,拗不過老媽,便勉強見了幾個大姑娘。當然在我們那裏,媒人介紹男女雙方見面就是雙方親友和男女主角坐在一起喫一頓飯,聊聊天,抽抽菸,吹吹牛,然後男女主角自己談幾句話。我總覺得沒什麼好談的,心底裏對這些大姑娘也不感興趣。那時候農村人家的大姑娘其實很樸實的,大多都是梳着大辮子,額前留着劉海,模樣兒說不上多水靈,但也不會是歪瓜裂棗。

    但我就是不感興趣。或許在部隊的那幾年,我的骨骼裏就刻下了軍旅生活的烙印,難以消除。於是飯吃了幾頓,大姑娘見了幾個,人家對我好像也沒什麼反感,但我自己推掉了。

    老媽子自然很生氣,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覺得跟她實在難以溝通,而這樣的生活我也不想再過下去,於是悄悄收拾好了一點行李,在某天清早推開家門,搭上了去縣城的班車,轉道首府上了火車,吭哧吭哧地向北而去。那時候手機尋呼機都還沒出現,我一上了車,基本就是自由了。

    我想去那些犧牲了的戰友家裏看看,而我的第一站,就是老孔家。

    老孔家在山東聊城市魯谷縣古田鎮的一條窮山溝裏,從地圖上看是挺大氣的,某條巨大山脈的腳下。但那樣的地方,交通是不會很方便的,下了火車,還要坐長途汽車到縣城,再從縣城轉乘短途班車,完了到小鎮那邊,基本就是坐牛車或11路了。

    在從縣城到小鎮的短途車上,因爲這裏是山區,從窗戶裏看出去,一邊是看不到峯頂的高山,一邊是深谷。山路就沒怎麼修整過,還是泥路,車子就在這泥路上揚着土黃土黃的灰塵顛簸前進。

    雖然車子顛簸,我在車上又不認識什麼人,但我還是睡不着,雙眼微閉,卻時刻在注意前邊的動靜。

    坐在我前邊不遠處的是一夥人,一共

    5個,4男1女,雖然沒有什麼長相特別礙眼的人,我還是憑着軍人的敏銳直覺判斷出,那4個男的都是手上沾過血的,至少曾經當過兵。當過兵沾過血的人,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外人很難明白。

    我的直覺也告訴我,那4個男的也一直在留神着我,只是我一直不動聲色,加上我確實不知道人家的底細和目的,也沒什麼好動聲色的,因此他們也沒怎麼樣。這4個男的一個頭髮梳成波浪形,一個自然直,還有兩個是板寸頭。他們不怎麼說話,偶爾交談,說的中國話也很生硬,明顯不是中國人,不知是亞洲哪裏的。

    那個女的大約二十三四年紀,眉目清秀,黑髮在腦後紮了一條馬尾辮,兩鬢還有一縷頭髮垂下來,隨着身體的微微晃動而晃動。她說話也不多,說的倒是一口標準的中國話,饒是我聽慣了部隊裏天南地北的腔調,也聽不出來這是哪裏人。

    又走了一段上山路,天上忽然下起雨來,司機大聲咒罵。誰都知道,這山路一旦下雨就會變得泥濘不堪,那滑溜滑溜的黃泥沾上水之後會變得又黏又溼,車軲轆碾上去很容易打滑,一不小心老司機都會翻車。從這麼高的山上翻車下去的話,哪裏還有命在?

    但所謂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這老天爺要下雨,誰也沒辦法,至少當時沒辦法。司機也只能一邊不停地咒罵着賊老天和這條沒人修整的鬼路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車。山東民風彪悍,饒是這司機已經受過了現代文明的教育,罵起來仍然是滿口的污言穢語,不過翻來覆去也就是一個意思——他願意和這賊老天和公路局長的老婆發生肉體戀愛,而且是他單挑。

    那青年女子似乎聽不下去,臉上都出現了紅暈,便從挎包裏摸出一條耳機線塞進耳朵裏。這隨身聽我也見識過的,那時我們把它叫做耳機,用來播放磁帶的,一般的五十多塊,貴的進口貨幾百塊,也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

    上山是不容易了,下山就更難,車子在泥濘不堪的山路上顛簸,有時簡直就是滑行。我側頭看着窗外,甚至都可以明顯地看到車子好幾回都朝着深谷那邊滑去,似乎差點就摔下去了。還好這司機也不是紙糊的,敢走這條山路自然是有兩下子的,總在千鈞一髮之際把車子從懸崖邊上扳回來。

    雖然是這樣,車子裏的一些乘客還是嚇得不輕,不停地尖聲呼叫。司機罵道:“你們特麼能不能安靜點!老子最討厭開車時有人在旁邊吵了!”

    那4個外國男人中,有一個喝道:“我們還想問你,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啊!把這車開得像醉漢一樣,你也敢做司機?”

    司機罵道:“老子當然會開車了!老子在這山路上開了十幾年的車,更險惡的道路老子都開過,今天這情況算個鳥!你別在那鳥叫,不想死就趕緊給老子閉嘴!”

    那男人大怒:“媽蛋!是不是沒見識過真正的開車?把車停下來,從駕駛座滾出去,瞧老子讓你開開眼界!”

    司機罵道:“開你麻痹的眼界!老子這十幾年的老司機還用你教?小屁孩,趕緊哪裏涼快滾哪裏去!”

    他們在那裏吵嘴,司機不免時不時地回過頭來指着那男的大罵。男的氣得七竅生煙,大踏步就要走上前去。

    我冷眼旁觀,不打算參與。我只希望這車子不要翻下深谷去,到時是一鍋熟,誰也跑不掉。

    那男人還沒走到前面車頭,突然間指着車前面大叫道:“小心!”

    司機回過頭罵道:“小你……”

    “麻痹”兩字還沒罵出口,車子突然砰的一聲,也不知撞上了什麼東西。我只覺得車子猛然一抖,車尾這邊猛然向橫裏擺出去。

    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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