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巧,我剛好屬於後一種,乍然見到之下,真的是被嚇得跳了起來。這是白森森的一具骷髏,倚靠在燈座旁邊,衣服都爛沒了,都不知死了多久的了。
文瑜白了我一眼:“上過戰場的人還會害怕古墓裏出現的死人?我真爲你感到汗顏。”
我辯解說:“那不一樣。上戰場是你死我活的形勢,精神高度集中和緊張,而剛纔我有些放鬆了,心理存在了落差。這就像是古人洞房花燭夜滿心期待地揭開新娘的紅蓋頭結果發現媳婦是一條恐龍一樣……”我一邊胡說八道,一邊彎下腰去仔細觀察。骷髏的頭蓋骨有些裂痕,肋骨斷了幾根,左邊小腿骨已經斷裂了,右手手指少了兩根……從這些表徵來看,應該是在打鬥中受了重傷,卻又沒人理他,最後倚着燈座坐在這裏孤零零地等死。
我嘆道:“這人死得真淒涼!”
文瑜也走過來查看,指着骷髏的牙齒說道:“地上掉着牙齒,但這骷髏的牙齒卻是完整的,說明地上掉的不是他的牙齒。”
我說:“當然!他自己一個人怎麼能把自己傷成這樣?地上掉的說不定就是跟他打鬥的人的牙齒。對方把他打成了重傷垂死,而這人則打落了人家的大牙,有分教:古墓兩人鏖戰,江湖豪傑身亡。”
文瑜又是噗嗤一笑:“你能不能不要逗我笑了?再這樣下去,沒在這裏困死,我都被你逗得笑死了。”她用金剛伏魔箭輕輕撥了下骷髏,骷髏的身子一動,歪倒在地,露出了身下的一個小本本,頁邊被蛀蟲咬爛了不少,不過大體還是完整的。
文瑜道:“看來這是你剛纔所說的中國巨人族的有關文字記載了,不得了啊!又是巨人族又有文字,還有紙質的本本,這文明已經是相當發達的了。嚴先生,恭喜你,你真的成爲了發現中國巨人族的第一人。”她一邊調侃我,一邊從口袋裏摸出手套戴上,這才撿起本子翻看了一下,擡眼對我說道:“是用鋼筆寫的字!”
我聞言一愣:“鋼筆字?”鋼筆出現纔多久?這竟然不是古人?
文瑜又翻了幾翻,說道:“嗯,是鋼筆字沒錯,寫的是繁體行書,還是豎着寫的,看來是個受過老式教育的人。最起碼說,他是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受的教育。”
我心下更是有些迷惑:“不應該啊!本子上寫什麼?”
文瑜從口袋裏摸出另一副手套讓我戴上,這才把本子遞給我:“你自己看吧!寫的都是些柴米油鹽的瑣事。”
我翻開來一看,扉頁上寫的就是“收支明細”四個繁體字,豎着寫的。翻下去看時,基本都是某月某日買入什麼,花了多少元,比如“六月丙辰,購入蠟燭六支,墨盒兩個,黑驢蹄子四個,糯米十斤,支出光洋五元”。值得注意的是用的竟然是舊時代的干支記年,“壬寅年”。而收入,則是“六月乙卯,收到馬二光洋十元,收到李三光洋十元”之類。
我把本子遞給文瑜,說道:“除了說明這是一夥前清時代的人,死掉的這個是管財政大權的人之外,沒什麼意義。”
我哈哈笑了笑,搖手不要,讓她自己收起來。她也不要,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漂亮地轉了下筆,然後一下捏住,中指一彈,把那支歷史遺留下來的美國派克金筆彈進了黑暗中。
我再次把小本子拿過來翻看。那寫着什麼“文家莊遇米”的那一頁在後面的一頁紙上,和前面隔着一些空白頁,但又不是最後一頁,想來是隨手翻到哪頁就寫哪頁。不過,這“文家莊遇米”是什麼意思呢?遇到一個姓米的人?而且是個仇人?把他給打死了?
文瑜對我說道:“這個米字比較小,看起來可能是個偏旁部首,所以不應該是什麼姓米的人,應該是一個以米字作爲偏旁部首的字。你想想看,以米字做偏旁的姓氏,都有哪些?”
我拍了拍腦袋:“而且還是在左邊的,我想想……粒、秈、粳、粗……”
文瑜皺眉說:“這些是姓氏麼?”
我咳嗽一聲道:“你在美國長大,不知道中國的姓氏有多麼古怪,姓什麼的都有,比如……”
文瑜打斷我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跟你討論這些不等大雅之堂的東西。算了,這個既然是暫時不知道,那就慢慢研究清楚也沒事,反正過了七十多年,他們遇到的不管是什麼米都已經黴爛掉了。走吧,我們繼續走我們的路。”
我們繼續向前走。一路上還能看到有些箭支插在牆壁上,竟然還沒爛掉。文瑜伸手過去想拔一支下來看,結果輕輕使勁,箭支的木杆就成了碎木屑,只剩下箭頭,她沒力氣拔出來,便對我搖了搖頭說:“看來當年在這裏打的是一場惡戰啊!”
再走一陣,我們兩人同時發現了地上的一個事物,看起來有些眼熟,是一截只剩下白骨的手臂連着手掌,五指還緊緊握着一支黑沉沉的東西。那形狀……是一支舊時代的手銃,也就是短柄火藥槍,這東西在19世紀很常見,清末的中國也有一些,直到抗戰時期都還有地方有。當然,眼下我們見到的這支雖然還沒完全爛掉,但也已經鏽跡斑斑,徹底報廢了。
我和文瑜對望了一眼,同時驚歎道:“哇!用上了火槍,卻被人家把手連槍一起砍掉了。這個姓米的是什麼人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