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怪談筆記 >第218章 向下的樓梯
    藉着那男人手中的火光,我這時也已經看清楚了,這個樓梯不僅僅是方向和我記憶中不同而已,就連樣式都不一樣了。我記得我所在賓館的樓梯是漆成雪白的,扶手欄杆是石制的,兩頭大中間小的那種,線條頗有弧度美;而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扶手欄杆,卻是黑漆漆的,是鐵製的,用鐵條彎曲成了一朵朵花的形狀。擡頭看時,樓梯下面正對着我的牆壁上,是一副相當大的鐘馗捉鬼圖,而我記得我住的賓館貼的明明是沁園春圖,上面印着的是那首著名的“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這他孃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跑肚子上個廁所,這外面就變天了嗎?還是傳說中的神佛用仙法捉弄我老嚴,把這座賓館給偷換了?

    我越想越是心驚,忍不住大聲叫道:“喂!有人嗎?服務員!服務員!”

    我的嗓門不算小,此時心驚之下,簡直是吼出來的,聲音更大。然而,我的喊叫仍然沒有收到效果,根本就沒有人理睬我,包括前面這個正在慢騰騰地走着的男人。我又喊了幾聲文瑜的名字,仍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男人手裏的火柴似乎是燒完了,又擦亮了一根。看這樣子,不會是這裏的這個地方,突然停電了吧?

    我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地打了個寒戰,心下突然生出想跑回廁所去呆到天亮的想法。氣味雖然不好聞,但好歹有燈光照着……

    估計是我的心思被什麼東西知覺了吧,就是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看到,廁所裏的燈,也突然間熄滅了……

    一股更大的恐懼襲擊了我。我左右看了看,除了前面走着的那個男人手裏的火柴,哪都沒有亮光。看來,如果不想待在一團漆黑中恐懼,那就只有跟着亮光走了。

    我嚥了口唾沫,暗中握緊雙拳,跟着前面的男人沿着樓梯走了下去。

    那男人走得很慢,似乎就是個天生的慢性子。我心急如焚,非常想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文瑜到底哪裏去了,但是……沒有亮光,我除了跟着這個男人慢慢地走,別無他法。

    我記得我的房間是在3樓的,向下走不需要多久。但是奇了怪了,跟着這個男人一直向下走了5層,樓梯仍然盤旋向下。那個男人手裏的火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根,燒完了一支,又擦亮一支,沒完沒了的。他孃的,這傢伙的火柴盒難道跟所謂的乾坤袋一樣,裏面的東西無窮無盡的嗎?

    不僅僅是火柴沒完沒了而已,男人也是在永不止歇地向下走,姿態動作不斷機械重複,絕無新花樣,機器人都沒他這麼機械呆板。當然,我心中毫無嘲笑的意思,只是覺得一顆心,在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又走了3層下去,樓梯仍然沒完。旁邊絕無亮光,更沒有人聲。更令我心驚的是,樓梯應該是通向樓層的,然而,我在樓梯口張望的時候,藉着火柴的亮光,我看到樓梯口兩邊都是鐵門緊鎖,上面蛛網縱橫,見到亮光的蜘蛛向蛛網邊上飛快地爬去。這……是賓館嗎?

    我走過去用手晃了晃一道鐵門。鐵門微微晃了晃,發出一陣鐵鏈撞擊的當啷聲響,低頭看時,鐵門上有一把巴掌大的大鎖,用鐵鏈串着,死死地鎖住鐵門。而這鐵門已經不知多久沒有人開過,更沒人維護過,上面全都是鐵鏽,估計都快鏽爛了。

    這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地方?監獄嗎?

    可是監獄會有這樣的鐵門嗎?我又怎麼會在監獄裏?難道……東窗事發,我以爲只是睡了一覺,其實是已經被公安投進大牢關了不知多少年了?

    想到這裏,我趕緊伸手摸自己的下巴和上脣。還好,還是光滑的,沒長鬍子。再摸頭髮,也是跟睡覺前一樣短,並不是多年不修邊幅的樣子。

    前面走着的那男人並不會因爲我停下來看鐵門就會停下來等我,他仍然機械呆板地走着,仍然在沒完沒了地擦火柴。看看亮光都要

    消失在下面的樓梯了,我只好轉身繼續向下走樓梯。這他孃的何時是個盡頭啊……

    跟着那男人又下了一層樓梯,仍然沒有到底。我探頭往下俯瞰,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楚,只感覺到樓梯仍然無窮無盡。他孃的,這是在向閻王爺的十八層地獄走下去麼?

    可是,十八層地獄是這樣子的嗎?那建設得也未免太好了吧,除了看起來破破爛爛,也沒什麼不妥之處。被貶入地獄的鬼要是能住在這裏,指不定還要燒高香了。

    那我老嚴又是怎麼回事呢?我爲什麼也要到這種地方來呢?就是因爲進了地底下拿走了一顆珠子的事情嗎?文瑜到底在哪裏?這裏到底有沒有盡頭?

    這個男人又是要去哪裏?爲了什麼?我又爲什麼跟着他走?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腳下又走到了一個樓梯口。樓梯口兩邊仍然是緊鎖的鐵門,觸鼻的黴臭味和鐵鏽氣。我此時也已經懶得注意了,隨便掃了一眼,便邁步向下走。說來說去,沒法子不跟着亮光走啊!

    餘光掠過鐵門那邊,我猛然發現,那一團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突然亮起兩盞小小的幽藍幽藍的“燈火”,不過是大體呈三角形的,還會一閃一閃的。我心下又打了個突,猛然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什麼燈火,那是不知什麼東西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看着我,目光十分冰冷。

    我心下又是一陣寒意直冒上來,眼睛卻不聽使喚般下意識地對着那雙眼睛看,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就見那雙眼睛倏地一下靠近了鐵門,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把鐵門撞得咚的一聲大響。距離這麼近,要是有一點火光,我倒也是能看清這到底是啥玩意,但那個向下走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合我,自顧自地又走遠了。

    鐵門後面的東西性情似乎十分兇猛,撞了一下鐵門沒撞開,又撞了一次,再一次發出咚的一聲大響,上面的灰沙簌簌而下。無論這裏面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都絕對不好惹,何況我現在是赤手空拳。

    我再也不敢停留,拔步向下飛奔,追趕火光而去。

    人在黑暗中的時候,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不知道,最大的指望就是光亮,要不怎麼都說黑暗中的一點火光,能溫暖旅人的心,因爲那代表着希望和安全。亙古時代的先民,一開始在不懂得用火的時候,夜裏甚至都不敢下地活動,因爲黑夜裏危機重重。直到人類發現了火,懂得了用火,這才告別了絕望和無助的黑夜。可以說,人類對火和光亮的依賴,是寫入了骨髓裏的。

    然而,現在,唯一出現在我眼前的光亮,突然間,沒了。那個一直在前面擦着火柴照明的男人,在我停留在鐵門前想看清楚裏面的是啥玩意的時候,他走遠了,消失在了無盡的黑暗中。我焦急地抓着護手欄杆探出身子四處張望,卻再也見不到半點光亮。那個男人,似乎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看着四周完完全全的漆黑,聽着不遠處的鐵門裏面那不知道什麼東西撞擊鐵門的聲音,我心中涌上生平前所未有的恐懼。在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的地方,走着不知道盡頭在哪裏的樓梯,現在更糟糕的是,沒有了光亮,混沌的黑暗,完完全全地把我包圍。而在那看不到的鐵門背後,那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的東西,在使勁地撞門,似乎很快就要破門而出,向我衝過來了。

    我呼呼呼地喘着氣,心下不停地告誡自己,要鎮定,要鎮定!人越是處於這樣的時候,就越是要鎮定,萬一心理防線在黑暗之中崩潰,那就會變成黑暗的獵物,除非見到光亮,否則永遠別想緩過來。

    但是,在這樣的地方,還能再見到光亮嗎?我這樣的自我暗示和安慰,能起作用嗎?假如我摸着樓梯繼續走下去,能到盡頭嗎?或者我要是就這樣坐在這裏等待天亮,能等到嗎?

    我這邊還在心潮起伏無法平靜,那邊,撞擊鐵門的玩意,似乎又重重地撞擊了一下鐵門,發出前所未有的一聲大響。錚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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