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一廂情願和不顧現實危險的幻想，一直不是我的風格。我很快就從這樣無稽的幻想中清醒過來，看向了現實，看向了之前在遠處奔逃現在才慢慢收攏聚集的骷髏大軍隊伍。這些骷髏軍隊顯然在剛纔的流星火雨中受到了不小的損失，不過沒傷根本，主力仍在，士氣似乎也沒受到多大的損失。它們默不作聲地在麥田裏重新列隊，默不作聲地看着烈火中的城堡。有少數骷髏士兵從烈火中逃竄出來，估計是守城的那一方，沒頭蒼蠅般撞到這裏的時候，攻城這一方的弓箭手便用箭雨攻擊。逃來的骷髏或者被射殺在地，或者倉皇地逃向另一邊，滿滿的潰敗氣象。
兵敗如山倒。這樣的情形，我一個老兵當然是相當的熟悉的，一支軍隊若是失去了主心骨或者說是信賴的希望所在，就會開始潰散，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不可收拾地潰散。這支守城的骷髏軍隊之前在守城的時候都是相當勇敢的，但現在一旦成了敗兵，那就是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撞過來的必然會被這支攻城的骷髏軍隊一個個消滅，從兩軍相持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戮。
我嘆了口氣，也不願看那樣的屠戮，縮回了腦袋，靠着河堤閉目養神。我只是一個凡人，一個普通人，對於這樣的場合，我什麼都管不了。我能做的就是耐心地潛伏下來，等待天明。
那些骷髏的殺戮幾乎是無聲的，除了一些嗖嗖的羽箭破空聲，幾乎就是沉寂的，沒有其他聲音。它們也不會往這邊過來查看，我們在這裏是平安無事的。
但願……這一夜，天上不會有太多的流星墜落吧！
我因爲有心事，又擔心文瑜和衆人的安危，一晚上也沒敢沉睡，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朦朦朧朧地聽到遠處的骷髏士兵們圍殺了許多守城方的骷髏士兵後，仍然站在原地沒動，沒有聽到它們移動的腳步聲，可能是因爲城池裏的大火仍然在熊熊燃燒，它們也不想過去。
由此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這些骷髏似乎並不是爲了城池的資源而來的。如果是爲了城池資源而來，那他們應該會入城救火，但現在不僅召喚了流星火雨來攻擊城池，還在大火燃起來之後袖手旁觀，完全沒把城池的大火放在心上。
照這麼說的話，這些攻城的骷髏不是爲了奪取並統治城池，而是單純地爲了毀掉這個城池而來？這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無論古今，戰爭的目的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爲了利益紛爭，很少真的是因爲一己好惡而發起的戰爭。無論是打着神聖宗教的旗幟進行的十字軍東征，還是打着悲天憫人救世濟人建造東亞共榮圈的戰爭，都是爲了兩個字：利益。即使是衛國戰爭，反侵略戰爭，雖然我們不能否定它的正義性，但也不能否認正義背後的利益所在，只不過侵略戰爭是犧牲掠奪他人的利益來變成自己的利益，衛國和反侵略戰爭是爲了維護自己
所以，這支骷髏軍隊燒燬眼前這座城池，對它們來說，有什麼利益可言？一片廢墟瓦礫是什麼意義都沒有的——除非它們是志在揚威震懾。
總而言之，這一場古戰爭的後果，就是兩個字——毀滅。
這一支攻城的骷髏大軍，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穿越了千山萬水還是萬水千山，來到這裏就是爲了毀掉這座城池。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國際主義的精神，爲了毀滅別國他鄉的一座城池，不惜長途跋涉，不惜以身犯險，不惜粉身碎骨，始終堅持以毀滅這座城池作爲崇高的奮鬥目標，孜孜不倦，生生不息。這種精神，真是讓我崇拜得五體投地……
我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我還沒醒，文瑜就把我搖醒了，湊在我耳邊叫道：“嚴大公子！起牀了！”
文大小姐雖然是個美人，但這麼多天沒刷牙，只是用水漱了漱口，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保持口氣的清新，而是相當的……我也不敢反感，因爲我自己也差不多是這樣的貨色，說不定是更臭。只是無論如何，我的心裏都涌起了深沉的悲哀。
哎！在這鬼地方，沒有人可以保持自己原來的樣子的啊！
我睜開眼來，看了一眼文瑜，然後站起身來向昨晚上看見的骷髏士兵集結的地方看去。那裏已經是一片空蕩蕩，大隊骷髏士兵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就沒存在過。但是，我也在那一瞬間發現了……麥田，金燦燦的麥田，沒了！
不僅是麥田沒了，河裏的水也沒了，遠處的樹林也沒了，現在只剩下一片呆呆地矗立着的焦黑的樹幹，樹葉大部分都已經被燒掉，地上一片焦黑。更遠處的城堡，正在冒着嫋嫋的黑煙，就像是剛被大火燒過……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昨天晚上剛被燒過。
我大驚之下，一下子跳了起來，四處眺望。一點都沒意外，四下裏已經沒有半點之前白天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這個世界的白天，終於在昨晚上的流星火雨之後，被改變了。
船員們都在議論紛紛，滿臉都是驚恐不安。這也難怪他們，之前的情況雖然不好，但起碼還能看得見喫的，看得見河水，現在好了，什麼都沒了。
文瑜戳了戳我的肩膀，悄聲說道：“蒙德好像發現了什麼，已經和光叔帶着人出去偵查了，見你睡得香就沒喊你。蒙德這個人還是很有意思的。不過你也真是的，好歹是一個參加過實戰的老兵，居然睡得那麼死！哼！要是凌晨時分那些骷髏摸過來了，你說怎麼辦？”
我咳嗽道：“好啦好啦，昨晚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哎，這幾天的神經實在太緊張了，就沒鬆弛下來過。”
文瑜當然聽得出我這是在爲自己找藉口，正想張口揶揄我一番，那邊的船員紛紛叫道：“光叔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