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棉脫口而出之後,看到陸沉淵的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她的心騰地就慌了,剛剛陸沉淵赤luo着身體的模樣。她雖然只匆匆看了幾眼,也覺得太瘦了,瘦到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咯手。

    阮棉跟陸沉淵魚水之歡的時候,看遍了他的身體。那個時候他身體健康,肌肉勻稱。現在的皮膚雖然不鬆弛,但是透着病態的蒼白。

    “出去。”陸沉淵握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十分平靜的下了逐客令。

    阮棉站着沒動,低着頭道歉,“對不起。”

    “我再說一遍,立刻出去!”陸沉淵砰地一聲放下杯子,起身疾步走過來,捏住阮棉的肩膀往外推她。

    阮棉真的急了,一頭扎進陸沉淵的懷裏,心慌慌的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錯了。”

    看陸沉淵的身體就知道這些年他經受了病痛的折磨,她還說那樣傷人的話。

    陸沉淵的手擡起來捏她的脖子。

    阮棉像個樹懶似的,緊緊的掛在他身上不肯鬆開,總怕這麼被趕出去,回頭陸沉淵再也不會見她了。

    “你先送開,好好說話。”陸沉淵擰着眉,面上是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無奈。

    阮棉擡頭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這才鬆了手,又有些不安。

    陸沉淵被她的眼神朦朧朧的罩着,跟水汽似的,心裏發潮。

    他靜默了幾秒鐘,有些艱難的說道:“阮棉,我也是有個自尊心的人。”

    餘下的話有千百句,但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沉淵習慣了強大,習慣了掌控所有。

    他開口坦露脆弱,簡直被登天還難。

    阮棉只聽了他一句話,就能瞭解他所有的想法。

    “阿潛,你也是我的軟肋啊。”阮棉看着他,不知道怎麼的,心疼的揪在一起,語氣軟趴趴的,“這天底下誰規定的,男人就必須強大到無堅不摧。我知道你一貫高高在上,習慣獨自往前走。但是你可以依靠我的肩膀,我又不是別人。”

    這些話,從那晚陸沉淵生病,宿宿把她誆過來的時候,她就想說了。

    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互相照拂的,互相依靠的。

    她再也不是六年前那個被陸沉淵捧在掌心的小女孩兒了。

    “我那麼努力,想好好學習,想多賺錢。”

    “哪怕一絲一毫的,能讓你用得着,我都覺得所有的努力沒有白費。”

    阮棉站在那兒,輕輕的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她從沒否認過對陸沉淵的居心不良,也在心裏暗暗跟他較勁。總覺得吧,哪一天陸沉淵先跟她服個軟,那她再大發慈悲的握住他的手。

    今晚忽然覺得,有什麼必要呢。

    他們已經分開了六年,再來一個六年,人生易老天難老,跑不過時間的。

    陸沉淵聽着阮棉這些話,就知道這些年她一直沒變過。她一向很有主意,現在也是。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其實在感情上,比他更倔強的人是阮棉。

    “前幾年我時常去醫院。”陸沉淵點了點胃部,一堆壓在心底的

    話,迎上阮棉的目光,很自然的就說了出來,“這裏做過一次手術,切除了四分之一。陰雨天常常關節痛,需要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的泡藥澡。失眠偏頭疼的時候,一點噪音都聽不得,砸光了這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陸忍走之後,再沒有人能分擔我的壞脾氣,輕易就能觸怒我,所以我這幾年很少外出。”

    “還有呢。”阮棉咬了一下嘴脣,讓自己頭腦更清醒一些。

    陸沉淵雙手交握在一起,閉上了眼睛說道:“還有,我怕揮霍完你對我的愛。”

    他會成爲一個壞脾氣病痛纏身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阮棉被一些年輕有活力的人追求,會嫉妒到發瘋。

    他比阮棉大六歲,殘破的身體讓他覺得悲哀。

    陸沉淵清楚的知道,現在他還能這樣面對阮棉,因爲這個女人還愛他。

    如果有那麼一天,阮棉真的另嫁他人。那他永遠不會再見她一面,也不會再聽她的任何音訊。否則聽到她跟另一個男人幸福的生活,保不齊自己會做出什麼喪失理智的事情。

    “現在追求我的人很多,希望陸先生能脫穎而出,打動我的心。”阮棉走過去,踮起腳尖碰了碰他的臉頰,而後退開兩步。

    柔軟的觸覺一閃而過,陸沉淵睜開眼睛,對上的是笑顏如花的阮棉。

    陸沉淵緩緩的將手背在身後,不動聲色的按住脈搏,感覺到心臟跳動的頻率有些過分了。

    他活了一把年紀,竟然被阮棉撩了。

    “也許我們該談談,你今晚爽約的事情。”陸沉淵坐下來,語氣一轉,“阮棉,你要是一時興起,覺得當母親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那我勸你趁早放棄。陸歸跟陸宿宿已經習慣沒有母親的生活,他們不介意接下來的日子,繼續這樣過。”

    阮棉,“……”

    “我沒有!”阮棉用力的反駁,“我有很多不足,但我一定會認認真真學會做一個合格的媽媽。今天是我的錯,明天我會跟孩子們道歉的。”

    陸沉淵身體微微放鬆靠在沙發上,右腿翹起,雙手交叉,審視着阮棉,“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不是個好父親,覺得我對陸歸,宿宿,過於嚴苛,過於冷漠。”

    阮棉不置可否,因爲她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她沒見過那個當爸爸的,像陸沉淵這樣的。說個話冷冰冰的,要求孩子們什麼都按部就班。不關心他們是不是喫飽了,想要做什麼。

    這麼一丁點大的孩子,什麼事情都要求他們自己做決定。

    與其說是養孩子,還不如說是培養士兵。

    “阮棉,你不能要求我像個普通父親一樣。帶着陸歸去遊樂園,把他抗災肩膀上逛動物園,又或者帶着他一起踢球。”

    “陸歸的身體不允許,他也不見得喜歡那些。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內心世界。你不能用大衆的眼光來要求他,我這樣對他,對我也好,對他也好,是恰到好處的方式。”

    阮棉每句話都聽到了心裏去,也知道陸歸情況特殊,跟普通小孩不一樣。

    她可能真的有些鑽牛角尖了,她糾結的說道:“那我的確對你有些誤會,也許小烏龜就適合現在的生活方式。”

    陸沉淵坦然的接受阮棉的歉意,嗯,心跳終於平復下來了,他還是適合把控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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