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掙扎着坐在地上,雙手依舊使不上力氣,耷拉在兩邊,像是斷掉了一樣,也不看着我說話,就那麼呆呆的看着地上,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我皺起了眉頭,在獵物沒有徹底死透時就掉以輕心等同於自殺,這句話在雲南邊境的時候我經常聽大鬍子說,因爲那些個毒蟲猛獸,很多都精明得很,特別是那些毒蛇,裝死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所以大鬍子纔會經常告誡我們這句話,意思就是讓我們在確定獵物死的不能再死之前,絕對不能認爲安全了。
某種意義上,我把馬成也當成了獵物,我是狩獵者,現在的情況就像是他還沒有死透,沒有完全喪失威脅,所以我也沒有立即相信他的話。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我老闆就是陳天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不知道馬成是不是到了這個地步,不過聽他話裏面的意思,倒是有點兒這個味道。
我沒有插嘴,除了房間裏面傳來動靜之外,客廳裏面顯得格外安靜,馬成依舊在自言自語似的述說着:“我沒讀過幾天書,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了,那時候家裏窮,連口飯都喫不上,哪來的錢給我上學讀書?二十歲之前我就在老家渾渾噩噩的過着日子,直到二十歲生日那天,我媽讓我跟着一個同鄉的長輩來武漢,說是打工掙錢,可剛到武漢火車站,那個同鄉長輩就拿走了我身上僅有的六十多塊錢,說是去去就回,結果我在火車站從早上等到晚上,都沒見到那個同鄉長輩回來。”
“後來還是火車站的人給了我一口熱飯喫,我第一次來大城市,人生地不熟,一連在火車站待了四五天,最後在一個火車站老大爺的幫助下,才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幫飯館打雜,白天就刷盤子,晚上就收拾垃圾,什麼髒活累活我都幹,但一個月只能拿到一百多塊錢,我那時候不懂,後來懂了,知道那是人家老闆欺負我老實,每個月的工錢應該有四百塊錢的,他給我扣掉了兩百多。”
“我這人脾氣不好,知道這事兒後找老闆要錢,他沒給,我把他腦袋打破了,因爲怕事兒,我東躲西藏到處打工,也不要錢了,只要能給口飯喫,什麼活都幹,那天我記得還是一個下雨天,也是大冬天,怪冷的,我剛乾完一份工,拿着兩個大白饅頭縮在街角喫,他遞給我一杯熱水,玻璃杯的。”
“就這樣,我被他收留到H酒吧打工,我以爲他會像以前我打的工那樣,不給錢只管飯,但他沒有,他不僅給我住的地方,還讓人多給我準備了好幾套衣服,我那時候就發誓,一定要好好做事報答他。”
就說到哪裏,此刻的他不像是被人尊稱爲馬老闆的馬成,也不是那個笑裏藏刀綿裏藏針時刻都在算計着別人的陰險小人。
而更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在斷斷續續的述說着這些年所經歷的人和事。
我能聽明白他說的那些話,因爲我知道他說的那個他,就是陳天華,只是沒想到他當初居然也經歷過那些事兒,第一次來到大都市,就被帶他出來的同鄉長輩騙走了他身上僅有的六十多塊錢。
然後一路跌跌撞撞生存在這座繁華大都市的最底層,直到偶然的一天在街邊遇到陳天華,也許是因爲善心之舉,也許是單純的施以援手,當時的陳天華改變了當時的馬成的一生。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在你不瞭解一個人之前,不要輕易去評價別人,因爲你不是他,你不知道他經歷過的事情,所以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評價另一個人。
聽到這裏,我忽然有些好奇後來發生的事兒了,既然他當時都已經發誓要好好做事報答陳天華,那事情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還有,當初他爲什麼會跟錢梅合夥把自己的恩人陷害進牢裏去?
但馬成似乎沒有繼續往下說的興趣了,我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他開口,忍不住心裏有些罵娘,你說你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好歹也有頭有尾的說完好吧?哪有說到一半就丟下不管了的道理。
想是這麼想,我可拉不下那個臉去問他後面怎麼樣了你快告訴我。
所幸這時候宋飛跟陳天華從房間裏面出來了,兩人還扶着一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女人,連嘴巴都被膠帶貼住了,不是錢梅又是何人?
只不過看樣子錢梅已經昏迷過去了,披頭散髮的樣子顯然不是才受到馬成的折磨,馬成也擡頭看了一眼他們,緊接着很神經質的咧嘴笑了笑,又搖了搖頭,緊接着一臉悔恨的看着陳天華,一言不發的樣子倒有幾分脫下僞裝色的真誠。
然而陳天華卻並不買賬,他鬆開錢梅,滿臉怒容的衝上來對着馬成就是一腳,馬成沒躲開,或者說他壓根沒想躲,被陳天華結結實實一腳踹在肩膀上,整個人往後狠狠砸倒,即使砸在地板上,也發出砰的一聲悶哼,足以可見陳天華這一腳踹得不輕。
“馬成!你真的該死!”陳天華咬牙切齒的盯着馬成低吼道。
我這還是第一次見陳天華髮怒,正疑惑呢,宋飛把錢梅扶到沙發上的時候,我才發現,她領口露出來的部位,上面有着一條條的青紅痕跡,像是被人拿皮帶或者繩子抽的一樣,頭髮散開一點後,我還看到就連她的臉上,都有幾處猩紅的傷痕,觸目驚心。
這下我心裏徹底瞭然了,難怪陳天華一出來就這麼暴怒,原來是因爲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