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葡萄架下,白若洢浸在藥湯中的手一顫。
“小姐,很難受嗎?”一旁伺候的青蕾提起了一顆心。
藥性刺激,哪能不難受?
“青蕾,你聽,外面有人打門。”白若洢側耳聽。
的確不是敲門,而是打門,氣勢洶洶,儼然要將門砸進來。
“到底是誰這樣粗蠻!”
青蕾憤然替劍向外走去。
門外,素袍描金的公子向着拍門的僕人呵斥一聲:“讓開!”擡步上前,正要擡腳踹門,那門自動開了。
門內跳出一個黑着臉色的青衣丫頭,舉劍指着他們,怒斥道:“你們幹什麼?”
尹逵的臉色也不好看,仗着府前臺階下一二十個保鏢,面對青蕾手裏的劍也不肯露怯,梗聲道:“你們白姑娘呢?煩請她去我們尹府出一趟診。”
尹逵雖然雙手作揖,語氣卻是命令的。
青蕾也不怕他:“我家姑娘又不是大夫,出什麼診?”
“你家姑娘是不是大夫不重要,你家姑娘會施針,所以還是煩請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尹某人來接她去尹府走一趟。”
“都說了我家姑娘去不了……”
“青蕾,不得無禮!”
白若洢的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青蕾回頭:“小姐,你怎麼出來了?”
白若洢將左肩上揹着的藥箱拿下來遞給她:“我們一起去尹府走一趟吧。”
“可是小姐你的手……”
小姐的手沒有力氣,怎麼可能替尹湘湘施針呢?
青蕾的目光落在白若洢的右手上,白若洢將右手掩藏寬大的袖子裏,接觸到青蕾的視線向後躲了躲。
“走吧。”白若洢平靜道。
就算手沒有力氣不能施針,可是能去看望尹湘湘的機會她不能放過。
回到山圻城已二月有餘,她可一面都沒有見過尹湘湘呢。
她去了尹府多次都被拒之門外,如今尹逵親自來請,她焉能不去。
青蕾不明白白若洢的苦衷,只是揹着藥箱,心裏七上八下跟在白若洢身後。
白若洢已上了尹家馬車,青蕾正要擡腳跟上,尹逵的摺扇攔在了她跟前。
“幹什麼?難道不讓我跟我家小姐去?”青蕾怒目。
“你的人可以跟,你的兇器可得留下。”尹逵向後搖了搖他的摺扇,祖朗便上前拿走了青蕾的佩劍。
“你們憑什麼?”青蕾不依,尹府的保鏢都向前跨了一步,氣勢洶洶,凶神惡煞。
這尹家簡直是山圻一霸,一個商戶而已養這麼多保鏢打手!
青蕾氣不過,白若洢的聲音已從馬車內傳出來:“青蕾,不要起衝突,等我們回來,他們自然會把劍還你!”
青蕾沒法,只好聽從她家小姐的吩咐。
窗前几案旁,少女端坐着。
披肩長髮與素緞罩衫混爲一體傾瀉在地上,碎花襦裙遮蓋了腿腳。修長白皙的手正交疊着安然放在膝頭,若沒有看見那些端正看着前方卻黯然失神的眼睛,這是一個極美的少女。
玉蓮站在她身後,輕聲道:“小姐,奴婢幫你梳頭吧。”
“好。”少女愉快地回答。
對於這種改變,玉蓮真是開心極了,如果小姐的眼睛……
小丫頭神色一黯,便有了淚意。
“你不要哭,我以後會看得見的。”少女安靜的聲音響起。
小丫頭努力擠出笑容,振作道:“那是一定的,小姐。”
玉蓮拿起梳子給少女挽髮髻。
頭髮挽起來,更顯得少女額頭飽滿,五官立體,容顏耀眼。
“小姐,你長得真好看。”玉蓮看着安安靜靜的少女,怎麼看也看不夠的感覺。
現在的小姐不胖,又不會揮拳,文文靜靜,斯文有禮,真的挺好的,若不是眼睛……小姐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很好看嗎?”少女問,帶着些許好奇。
玉蓮隨口道:“小姐不是見過自己的模樣嗎?真的很好看,山圻沒有一個女孩子能比小姐你美的。”
她見過自己的模樣,可現在也忘記了。
少女脣邊一絲失落地笑。
屋門被人拉開,有腳步聲響起。
少女道:“給我更衣,是表哥來了。”
雞翅木山水屏風邊響起尹逵的聲音:“表妹!”
果然是表少爺,玉蓮驚訝,小姐竟然如此厲害。
眼睛看不見了,其他感官能力自然變強,她的耳朵已經能分辨各個人的腳步聲,至少尹老爺、尹逵、玉蓮還有陸依依和蘇簡簡的腳步聲她能清楚分辨。
外間又有腳步聲響起,卻是陌生的。
“有客人來了。”尹凝波張開手臂讓玉蓮更衣,這還是甦醒以來第一次見至親以外的人,尹凝波的語氣裏掩不住一絲興奮。
白若洢和青蕾站在外間,尹逵請示了尹凝波,便將二人領了進去。
白若洢進了裏間,見少女衣着裝飾都十分整齊,端坐牀沿上,妙顏菩薩一般。
她的心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大礙就好,如果湘湘有任何三長兩短,她都難辭其咎。
“湘湘!”白若洢見到老朋友激動。
少女卻端坐着,安安靜靜,“我不叫湘湘,我改名字了,我叫凝波。”
白若洢訝異看了尹逵一眼,尹逵向她點了點頭。
好端端的,怎麼改名字呢?白若洢心裏疑惑,但還是笑道:“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的,她長這麼大,卻只有這麼一個好朋友,可是她卻讓這唯一的好朋友受傷了。
“你是誰?”少女的聲音禮貌卻是疏離的。
白若洢愣住,她這才注意到少女的眼睛不太對勁,她的視線端正看向前方,卻是空洞的,似乎什麼都看不見,那雙原本黑而亮的眼睛現在就像失卻了一切光芒。
“湘湘,你看不見我?”白若洢的心往谷底一沉。
“我說過我已經改名字了,我不叫湘湘,我叫凝波。”少女糾正,聲音很安靜,卻帶
着執拗。
“湘湘……不,凝波,我是珍珠啊,白若洢。”白若洢着急上前,伸手在少女跟前揮了揮,那雙眼睛一眨不眨,果然是看不見,白若洢只覺鼻子一酸。
“珍珠是誰,白若洢又是誰?”少女臉上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