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凝波已聽到響聲,她披上外套小心起身,沒有叫醒熟睡的逸偉,輕輕走出來。剛闔上房門,便見藍青端了盆水從廚房出來。
“阿殘又流鼻血了?”劉凝波問。
藍青慌亂地點頭,劉凝波便和她一道走到客房去。擰一條半溼的毛巾擦掉阿殘臉上、身上的血跡,摁壓她手臂上的穴位,再讓她的頭向後仰,狠拍她的額頭,然後拿一些紙巾團成小條塞進她的鼻子。藍青的動作已經嫺熟得不能再嫺熟。劉凝波在一旁並幫不上什麼忙。等阿殘躺下,她就端起面盆的水,囑咐藍青再休息一會兒,便轉身出門去。臨出門前,藍青叫住她道:“凝波,月好像昨天晚上一整晚都沒回來。”
劉凝波一怔,月不像是這樣混沌的人,她一向早起早睡,作息習慣很好的。而自己昨天碼字到半夜,困累,倒頭便睡,並沒去月房間探看,這妮子昨晚去哪兒了?
“阿姨,月是大人了,沒事的,我馬上給她掛個電話。”劉凝波倒掉面盆裏的水,回到房間找手機,剛撥了月的號碼,便聽到鐵柵門開啓的聲音,不一會兒,月的手機便在院子裏響起來。
牀上睡夢中的方逸偉蹙了蹙眉頭,劉凝波怕吵醒他便趕緊掛了電話,出了房間,走到客廳門口去。她雙手抱胸站在客廳門口,見月有些戰兢兢地走上臺階。她髮絲有些凌亂,被晨風一吹就斜飛到臉上,兩頰潮紅,走在秋風裏卻春意盎然的。
“昨晚去哪兒了?”劉凝波問。
月的臉頰頓時更紅了,她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心虛怯怯地站在劉凝波跟前。
“我,我和若昭在一起。”月囁嚅着。
劉凝波先是一愣,繼而拍拍她的肩,“和若昭在一起就沒事,我們做早餐去吧!今天還要送阿殘去住院呢!”
月溫順地跟着劉凝波去廚房。月熬白粥,她的白粥熬得很有技巧,濃稠度適中,讓人吃了清心開脾的。劉凝波蒸了饅頭和兔子包,她怕逸偉光喝白粥不會飽,男生靠的是飯力。兩人又一起準備小菜。榨菜、菜心和豆腐滷都是現成的,只消剪開包裝袋放到碟子裏便成。劉凝波的碗櫥裏全是白瓷骨碟和同一個套系的飯碗、湯碗,白得光澤剔透,很能增加人的食慾。劉凝波又炒了幾個雞蛋,黃澄澄的炒雞蛋盛在白瓷骨碟上,賣相極好,讓人看了就要流口水。方逸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飯廳,看見月正端上香噴噴冒熱氣的炒雞蛋,使勁聞一口,香味撲鼻,便說:“月好手藝啊!”
他剛睡醒,洗漱完畢,身上帶了清新的香氣,雖然還穿着家居服,沒換上正裝,卻更顯出他身上特有的那絲霸氣和不羈。驟然看到方逸偉,月有些窘,她立時聯想到昨夜和白若昭的那番纏綿,臉上不禁又紅霞亂飛。
“趁我不在,就登堂入室,”月撇撇嘴,故意衝方逸偉使壞,又指着炒雞蛋道,“不是我的手藝啦,是你家凝波,溫暖牌的。”
劉凝波聽到兩人的聲音便從廚房裏走出來,她雙手插在圍裙口袋裏,問方逸偉:“起了?”
“不起早,怎麼給你做早餐?你要8點準時上班的人,遲到了,小心你老闆K你。”
“在外頭喫也可以的嘛。”
“外頭喫哪有家裏喫乾淨?”
劉凝波和方逸偉你來我往,一人一句,甜膩得要死。月忍不住了,打斷二人道:“瞧你們恩愛的,快來喝粥了,再這麼說下去,逸偉學長可真要遲到了。”
吃了早飯,方逸偉兀自上班去。劉凝波和月領着阿殘去住院。方主任走了關係,給阿殘安排了加牀,並對劉凝波說只要一有病人騰出去,他就給阿殘安排好的牀位。劉凝波從謝凡那裏預支了五萬塊錢交阿殘的住院費,月也去做了骨髓配型,配型結果要幾天時間才能出來,於是她把阿殘託付給劉凝波,自己便回“向陽坊”上班。老闆看到她像看到救星似的,月製作的蛋糕香甜可口,尤其裱的花別緻精巧,沒來上班這段時間,接替她活的梁師傅手生,做出來的蛋糕顧客都不甚滿意,竟輕微影響了“向陽坊”的生意。老闆一看月回來,便立馬讓她投入工作。老闆知道阿殘患了白血病的事情,還發動員工給月捐款,自己帶頭捐了一千塊。月很感激,工作起來就更賣力了。現在她在心裏默默向上天祈禱,祈禱骨髓配型能夠成功,祈禱若昭能順利幫她籌到餘下的治療費。
白若昭在酒店醒來以後,見月已經回家,他正要給她掛電話,看到月給他發來的短信,告訴他她帶阿殘住院去。擱下手機,他在酒店裏躺了半日,沒有叫早餐,因爲沒有胃口,直到退房時間。退了房間,出了酒店,他突然有前路漫漫的感覺。城市的車水馬龍和高樓林立令他無端生出隔閡感來。馬如芬打了許多電話來,質問他昨晚爲什麼沒有回家去,他覺得煩躁和厭惡。他一夜未歸,母親用的口氣不是詢問,而是質問,真叫他氣餒。長到這麼大,他發現他還從來沒有徹夜不歸過。昨夜的逃遁並沒有讓他有絲毫得意的感覺,潛意識裏他知道他逃不出馬如芬的手掌心。他的性格里過多遺傳了白天朗的隱忍和懦弱。
現在馬如芬又打電話來,電話裏咋咋呼呼的,“兒子,你到底高不告訴媽媽你昨晚去哪兒了?幸好我把冰兒先哄走,她本來準備在咱們家一直等到你回來的,她要是知道你昨夜一整夜都沒有回來,回去跟他老爸一說,向行長會怎麼想你啊?”
白若昭直接掛斷母親的電話,他原本打算這就回家喫午飯去,現在終於有理由有情緒可以繼續不回家了。白若昭去“酒隱”附近找到自己的車子,漫無目的地開着,在街上逛蕩。去店裏吧!陪月在醫院停留了一週多,他也該回店裏看看去。他要幫月籌阿殘的手術費,二三十萬的數目,直接找馬如芬和白天朗是要不到的,他得回店裏,好好想想該怎麼辦。決定回店裏的這一刻,白若昭才很無奈地認清一個事實,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很能幹,父親已經把餐飲業這一塊交給他打理,但是他只負責經營,負責如何賺到更多的錢,而那些錢,他竟沒有絲毫分配和使用的權利。每個月的營業額會計只是給他看一堆報表,而真正的錢卻被嘩嘩地存進白氏集團總公司的賬號裏。這時這刻,白若昭有一股淒涼的悲愴感,原來一直以來,他都只是一粒棋子,一個工具,他自己竟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