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人忍不住擰眉道:“我始終不明白,你爲什麼要答應我,讓周遊去面對這些,他原本不需要面對的過去。”
“你又是爲什麼執念到如今還不願放下呢?”
聽了灰影人的話,宗主終於暫時將手裏的竹簡合上。
似乎到了現在,她才終於對談話有了些興趣般。
這個問題,不需要宗主開口詢問,灰影人自己也想過無數次:
“或許是我想要看看,若當初我活了下來,結局是不是會改變,多少也能夠找一找,我……活的有意義吧?要看着這個天下是不是值得墊付那些人命去交託的。”
這話對於宗主來說,其實顯得很是空泛而無意義,只是就如她當年將三千世界告訴了眼前的灰影人,對方也付出了重塑過去。
“我願意將辛苦數千年才得來的九州結界碎片之一,交給你,修復那些過去,重塑那個世界,對你來說不過三千世界的隨手所謂,最多消耗些時間罷了。可這些對於我來說卻不是因爲周遊,你那蓬萊新任掌舵……”
被灰影人提起的蓬萊新任掌舵,此時正坐在馬車裏面,眉目溫和的看着安雪。
“晴雨果那種小孩子喜歡喫的東西……得,你等着吧。”
就如之前茅草屋裏對方洗好野桃子般,安雪拿這位被自己誤會而下毒的九皇子總是沒有辦法的。
誰讓她虧欠了呢!
在逗得安雪哭笑不得,掀開馬車簾子離開後,周遊終究壓制不住體內翻騰的紅線蠱毒。
“咳咳……”
急速咳嗽下,他嘴角已經泛起點點猩紅。
比起體內此時翻騰發作的紅線蠱毒,周遊目光卻在夜魂珠旁邊那隻同樣被捆仙繩竄着縮小版機械紙鶴上停留許久。
將嘴角血跡擦乾,伸手倒出冷茶,來壓制咳嗽的周遊,心裏卻在徹底冷靜下來之後,忽然發現。
雖然過程不太令人愉快,但結果卻是好的,至少他想到了原本自己做錯的歷史,也將毫無進展的紅線蠱毒,得以推進許多。
而且在夜魂和這故紙堆上歷史的背後會是誰呢?
絕對不會是宗主。
周遊敢保證,若是別人,那做了一分,恨不得別人知道感恩十分,回報百分,可對於那位蓬萊宗主卻得反着來。
因爲他相信,如果有可能的話,明明是善後付出因果無數的故魂,沒有意外的話,絕對會和之前成千上萬年那般,半個字不會多提。
就如日青青佔據魂女的身體,在邪帝身邊堂而皇之享受着原本該回報給她的一切。
不是聖母心態,而是宗主的的確確不在意。
所有的好也罷,壞也罷,她只是做了天道順應之下,應該要做的事情而已。
事到如今,周遊也不能再舔着臉的覺得,宗主是因爲喜歡自己,纔會一次次幫助,因爲對方的行爲,雖然從無解釋卻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結果。
就如當初在魔都焚天劍裏初遇那般,周遊也問過爲什麼,那時宗主回答因果而已。
事實上,相處至今,周遊也不得不承認,宗主從未敷衍,因爲這真的就是原因。
周遊放下茶杯掩着脣,低咳兩聲之後,乾脆衣袖掩面躺在馬車軟墊上的他,忽然就笑了。
沒關係,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欠下的因果……那麼就讓他欠的更多吧!
畢竟比起曾經成千上萬年的各安一方,這因爲天道冥冥之中欠下的因果,反而能夠讓他將宗主留在身邊。
這一刻,周遊眼前浮現起白髮端坐與凌霄寶座之上的宗主,依稀間,她又還是當初那高高在上的蓬萊宗主,一舉動乾坤,一言震天下的強悍長生道者……
“吶,我回來彌補曾經的錯誤,可阿故啊,你不能怪我……是你主動要償還因果的……”
周遊閉上眼睛,此時他心底深深思念的宗主,卻對着灰影人溫和一笑:
在灰影人說到“不是因爲周遊”,便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話說多了,於是立刻閉上了嘴巴。
“嗯,我知道你不是。”
這明明應該算是肯定的話,但是灰影人聽來,卻十分別扭。
於是他如同叛逆期小孩一般,更加變扭的說了一句:
“你知道就好。”
這樣如同小孩子嘴戰的話,宗主沒有繼續下去。
她自然更不會在意灰影人的話。
只眉目流轉間,心中閃過無數念頭的故魂,最終只開口另換話題的問了一句:
“若是周遊這次選擇的與你想象並不同呢?”
對於能夠做交易,就取回的九州結界碎片,宗主自然是樂意的,即便讓周遊去自己找回記憶這點,她雖然猶豫過。
可放在周遊面前的選擇,他自己做出了,那麼即便曾經猶豫過,可宗主也確實不會去阻止。
順應自然便是。
可她能夠有這份胸懷,然而灰影人卻沒有,所以在聽到宗主的話之後,他聲音少有的帶出一絲殺意,道:
“那我必然親手毀了。”
也許是提起了從前最不願意,也最不能碰觸的過往,所以灰影人有種“反正提都提了,那麼幹脆就問個清楚好了”的破罐子破摔想法。
他凝視着宗主,聲音帶出幾分狐疑,道:
“我記得,初次見到你時,問過你爲什麼要插手?你還記得嗎?”
九重之巔小院裏面發生的事情周遊並不清楚,可他此時卻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就如一個在黑暗裏呆了太久的人,會本能的渴望光明。
而向來自私成性,連轉世輪迴也無法改變的周遊,對於宗主那種心容浩瀚天地,霽月風光的強者,已經變得本能一般。
世上美麗女子千千萬萬,身邊曾經美女無數的邪帝,不管是安雪或者晴兒之類,連帶着魂女、秦琳等更有千秋的女子都曾經試着相處過,然而他們是同一類人,可以並肩立於星光下,卻無法真的依偎在黑暗中。
因爲黑暗帶來了太多的掩護,彼此心底的祕密太過多,誰也不會,更不敢刨開那如地獄般難堪的內心,去讓另外一個人肆意進入和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