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林若溪的淚水潸然落下:“阿九?你是九千歲,是這天下的霸主,是我們所有人的主心骨,你怎麼可以如此任性胡爲?難道,雲軒不在了,你就要去給他殉葬嗎?倘若雲軒知道他幫你擋了那一槍之後,你會如此折磨自己,你覺得他的良心能安嗎,你覺得他會開心嗎?”
看着林若溪眼眸中的憤怒,九千歲面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羞愧:“對不起溪兒,爲夫……”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雲軒,是我師兄,是梁王,以及所有在這場混戰中活下來的人。你最應該說對不起的,是你自己!”一疊聲地喊出來,林若溪沒覺得舒坦,反而更加糾結心疼。
用額頭抵住九千歲的額,她狠狠閉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她的眼眸晶瑩透徹,滿滿的都是愛戀:“阿九?師兄方纔給我重新換藥包紮,你一定看到過我的傷口,你知道嗎?之前我知道你將我和師兄送走,卻要獨自赴死時,我也差點崩潰,爲了逼迫暗一他們放開我,我甚至自殘威脅他們。若不是師兄給我當頭一棒將我罵醒,大概現在你看見的,要麼是我的屍體,要麼是奄奄一息的我。
推己及人,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根本不該來要求你,也沒有資格這麼訓斥你。但阿九,你我都不是普通人,尤其是你,生於帝王之家,你比普通人多出許多權力,那麼就勢必得承擔相應的義務,因爲你的命,都不僅僅屬於你自己,還屬於許許多多人。所以你不能脆弱,沒有資格脆弱,你懂嗎?”
“你說的爲夫都明白……”抱緊林若溪,九千歲的聲音悶悶的:“爲夫不是要自尋短見,也沒想過要給雲軒殉葬。爲夫不是脆弱,爲夫就是想把蝴蝶夫人和林浩宇抓回來,親手殺死他們,替雲軒報仇!”
“我知道!當初寒夜被埋在密道里,我也和你一樣,固執地想把蝴蝶夫人和林浩宇從廢墟里挖出來,然後剝皮抽筋,給寒夜報仇,就跟瘋魔了般鑽在牛角尖裏出不來。”親吻一下九千歲被海水泡得有些泛皮的嘴脣,林若溪柔聲道,“現在難受勁兒可過去了?你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點?”
“嗯!”點點頭,九千歲的聲音裏依然帶着不甘心的怒氣:“只是沒有找到他們,爲夫還是有些不甘心。”
“現實一點阿九,倘若蝴蝶夫人那麼容易被我們找到,林浩宇可會帶了她去跳海?我們心裏都清楚,他們跳海不過是金蟬脫殼之計,那海水裏,定然隱藏着潛水艇等待着他們。大概在你跳下去之前,他們已經跑出去了好幾海里,而現在,指不定都回到西瀛國去了。就算你把大海翻個底朝天,又豈能找得到他們?
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們已經不在這片海域了,之所以一次次潛入水中尋找,你不過是在懲罰自己罷了。阿九?與其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我們爲什麼不打起精神好好想想,該怎麼去對付那個老女人呢?
就算她今日逃了又如何?她一連在我們手裏吃了兩次大虧,尤其是今日的海戰,她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傷亡慘重,還白白給我們貢獻了那
最後這句話根本就不是在規勸他,而是在哄孩子。
他已經把小貓兒嚇到這種地步了嗎?讓她如履薄冰,把他當成了孩子?
溪兒?便是面對這般喪失理智的我,你也不厭惡嗎?你,怎麼這麼好?
心頭一暖,九千歲抱着林若溪的手臂不由又收緊了些。彎起脣角,他輕聲應道:“好!”
知道九千歲的心結正在慢慢打開,林若溪柔聲道:“那麼,我們現在一起去看看雲軒好嗎?”
九千歲的身子一僵,半響才道:“好!”
……
距離龍雲軒的船艙還有幾米遠時,九千歲就開始發抖,而距離門口越近,他便抖得越厲害,當林若溪的手去抓住門把手時,九千歲終於抱住她,將頭扎進了她懷裏。
“溪兒?爲夫可不可以不進去?”
知道他在害怕,林若溪卻將心頭翻滾的心疼強壓下去,她用無辜又無害的眼神看着九千歲,柔聲問:“爲什麼?”
“爲夫……爲夫……”一陣急促的呼吸,彷彿要將肺裏所有的空氣全都擠乾淨,九千歲閉上眼睛牙齒髮顫地說:“爲夫……害怕……”
“怕什麼?”
“當年……當年……母妃就是這樣撲在我身上……”倏地睜開眼睛,九千歲的眸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懼,“我看見……我看見那把刀……就……就插在她的背上……那個人……那個人握着刀柄一直往下割,一直不停地割,直到……直到將母妃的皮……全部剝下來……將母妃的骨頭……一根一根……”
“不要說了,阿九你不要說了!”踮起腳尖用嘴堵住九千歲的嘴,林若溪近似瘋狂盲目地強行啓開九千多的牙關,糾纏住他。
她終於明白今日當龍雲軒後背中彈微笑着凝視九千歲時,九千歲爲什麼非但沒有上前接住他視若生命的兄弟,還像看見鬼了一般連連後退、瑟瑟發抖了。
五歲的孩子,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因爲救自己而被人用尖刀刺入後心,繼而一點點剝皮剔骨而亡,那樣慘烈的情景,究竟給九千歲小小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傷害?而這些傷害,又是如何伴隨着九千歲這一生走過來的啊?
這個男人,他曾經告訴龍雲軒,如果害怕老鼠,就打死它。如果害怕老虎,那麼,也打死它便是。
輕飄飄的一句話,蘊含了多少他對恐懼的壓抑,又有幾人能體會到他不爲人知的心酸和無奈。
九千歲,他哪裏克服了恐懼,他明明是選擇了一種更爲極端殘忍的方式,將恐懼徹底掐死在了萌芽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