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時候若是不小心遇到了, 九爺雖偶爾會和她說上一兩句話, 卻也真的只有一兩句話而已。
夜空上, 一輪彎月。
院中, 一個人, 幾壇酒。
瑟瑟秋風中,那高大的身影清冷孤絕。陪伴他的只有月光、酒聲、酒香。再無其他。
君蘭看到這一幕,不知怎地,竟是忘記了剛纔那一瞬的懼怕,不由自主就向前走去。
寒光閃過,頸上驟然發涼。利刃冰冷的側邊抵住了她喉嚨。
“不要命了”
低聲怒喝在耳邊響起。
君蘭心中一凜, 眼睛動了動, 方纔發現不知何時身側已然多了一人。
長明手持短匕目露寒光, “沒聽見九爺的話麼趕緊滾莫要弄髒了這兒”
頸上傳來的冷意讓君蘭皮膚髮緊。
她穩了穩心神, 認出這是跟在九爺身邊的人之一。那幾個人既是九爺身邊的侍衛, 卻也有官職在身。莫說是她了,就算是在禮部任職的閔五老爺, 也奈何不了他們。
不過以往的時候君蘭只是聽人抱怨過, 她並未發現這些人原來真的這麼兇狠。
匕首冰涼稍寬的側邊越挨越緊。再往裏陷的話, 它鋒利的刃就能割到她的肌膚了。
君蘭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只轉眸再看了院中那抹身影一眼,便輕聲道:“我走。”
長明手腕翻轉收起了短匕。
剛一得到自由, 君蘭轉身就跑。離出十幾丈遠了方纔停住,心猶在砰砰直跳。
剛剛那種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的感覺真不好過。
青草院她怕是回不去了,往後她需得遠着點這裏,再想辦法把玉簾和顧媽媽安頓好纔行。
回到芙蓉院的時候,丫鬟婆子正在門口焦急地等着。
“姑娘去哪兒了”爲首的大丫鬟紅梅道:“夫人正找您呢婢子們尋了好久都尋不到您。”
“我不過是在附近散步而已,許是走岔路了。”君蘭避而不答,邊往裏行邊問:“夫人找我什麼事兒”
“好像是爲了過幾天大老太爺做壽的事情。具體的婢子也不清楚。”
君蘭點點頭,忍不住朝青草院的方向遙望了一眼,這才穩住心緒快步朝屋裏走去。
高氏正在屋子裏吩咐丫鬟收整物品,看到君蘭就揚手招呼她:“蘭兒過來。娘有話問你。”
君蘭在她身前三尺處停住,“您請說。”
高氏把丫鬟們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王媽媽在旁伺候,方道:“我問你,你給大老太爺準備了什麼壽禮”
簡短一句話讓君蘭有些措手不及。
她倒是知道大老太爺做壽之事,可“君蘭”到底準備了什麼,她哪裏知曉
更何況這些年來她並未參加過荷花巷那邊的宴席,所以並不會對此多做了解。
君蘭回憶了下剛剛進屋時瞧見了哪些人,而後側首去看站在她左後方的李媽媽。
李媽媽是在八姑娘身邊伺候的,早已經習慣了在姑娘出狀況時過來打圓場。於是朝高氏福了福身道:“姑娘原想着送親手繡的繡品,怕自己繡的不好,就打算送大字。可寫了好些天了都沒找出最滿意的來,所以姑娘最近正在苦練書法。”
“還想糊弄我”她笑道:“忘記了就直說忘記了,和娘還這麼客套作甚”她拉着君蘭走到博古架旁,“我就知道你這丫頭不會上心,這不,給你準備好了。”
君蘭不習慣和人這樣親近,猝不及防下額頭被點已經是極限,再被這樣拉着走,當真有些不舒坦。故而高氏一鬆開手她就不動聲色地往側邊挪了挪。
高氏只當孩子在和她賭氣呢,笑着斜睨了女兒一眼,擡手從博古架上拿下了個紅漆木匣子,打開來給君蘭看,“你瞧這玉擺件如何”
那是個約莫手掌大小的玉石駿馬,一看就價值不菲。
“我新買來的,家裏人都沒見過。到了後日,你把這個給大老太爺送去,”高氏把匣子合上蓋子給君蘭,“當做你送的壽禮,就說是你親自挑選的。”
君蘭有些猶豫。
高氏爲了勸她頓時念叨開來:“這玉石成色還不錯,還有這雕工,更是精細。先前我想不好送什麼妥當,後來見了這馬啊,一下子相中了哎,就它了,別的東西我看也不合適。我給你看看拿個什麼樣的匣子好。要不然,就現在這匣子”
君蘭還在認真思量。聽高氏說賀禮的時候,她心裏忽地冒出個念頭,想借這個機會把玉簾和顧媽媽調到自己身邊伺候。
“您不用忙了。我想,東西不如由我自己來準備。”君蘭道:“這個一看就不是我準備的,我那裏也有不少東西,新奇又不名貴。我送給他老人家那樣的賀禮才更合適。”
高氏上下打量着她,“先前還說沒準備。怎地這個時候又說有了”
君蘭道:“原本也有這個,只不過先前沒想好合適不合適,就沒和您說。現在想想,我還是送自己提前準備的爲好。”
“哦”高氏笑問:“什麼東西”
“前段時間買的一枚印鑑。”
高氏不樂意了,“印鑑有甚稀奇到處都是。還稀罕你這一個不成。”
君蘭道:“這枚和旁的不一樣,外頭等閒買不到,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着。您放心就是了。”
高氏用手去戳她額頭。君蘭不着痕跡地稍微側了側身避開。
高氏倒也沒在意,只笑道:“你這丫頭,滿腦子的古怪主意。不如這樣,你先把東西拿來給我瞧瞧。倘若合適,就用你的。若不合適,還用我這一個。如何”
荷花巷的老太爺做壽可是大事,兩邊閔家的人都要齊聚在一起。如果孩子送的賀禮拿不出手,她們夫妻倆也要跟着臉上無光。
君蘭對自己將要拿出的東西很有信心,頷首道:“好。”
看她信心滿滿的樣子,高氏笑了,“我們家的野丫頭到底懂事了。”收了話後,她微不可聞地輕嘆了聲,向王媽媽瞥了一眼。
王媽媽知曉夫人這是響起了早晨那一樁事。她明白,夫人的意思是姑娘早晨經歷了大波折,所以現下變得懂事起來。
她有心讓夫人不要再想那事兒了,遂道:“不知這一次的壽宴,九爺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