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澈也喝了幾口，搖搖晃晃湊近宋小九，打了個哈欠，一隻胳膊想要搭在宋小九的身上。
宋小九冷冷瞥了楚玄澈一眼，眸光涼比月色長。
“胳膊不想要了？”
楚玄澈這便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
今日的楚玄澈，看起來比前幾天的要有神采幾分。
想來也是想通了。
他與楚元帝，本就沒有多少父子情分。
宋小九仰起頭來，狠狠灌下一大口酒去，楚玄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清冽的酒順着喉管往下滑，整個人一個激靈，酒意竄到四肢百骸，瞬間化成熱氣，又全部都散了出來。
怎麼一個暢快了得。
宋小九微微偏頭，坐在這個房頂上，可以看見慕容止院子的場景。
他屋中的燈還亮着，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忙什麼事情。
宋小九心頭一抽，腦子裏迅速轉過一個念頭來。
慕容止會不會從今往後，都不理自己了？
宋小九忽然有點害怕，月光擰成風，從她胳膊上颳了過去，宋小九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如果慕容止以後再也不理她了，她往後要怎麼辦呢？
楚玄凌忽然撞了宋小九的肩膀一下，“你看，流星。”
楚玄凌閉上眼睛，握緊自己的衣角，然後悄悄睜開一隻眼，卻見宋小九還是偏身坐着喝酒，一口一口往下灌。
“你不許願嗎？”
宋小九搖了搖頭，“沒什麼要許的。”
如若流星真的有那好用，她便天天坐在房頂上，夜夜等着流星。
楚玄凌這便也睜開眼來，繼續和宋小九一起對月獨酌。
兩人互不說話，雙酌和獨酌也無甚分別。
“他們說，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你說，我母妃也在那裏嗎？”楚玄凌忽然仰起頭來，伸手指着那片夜空。
宋小九也跟着仰頭。
人死了，就會變成星星嗎？
那越如歌呢？
“會吧。”楚玄凌到底是剛剛受過打擊，宋小九也不好意思再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讓楚玄凌難過。
“纔不會，”楚玄凌忽然咬牙開口，“不會。”
“如果人死了都要變成星星，那我以後豈不是要看見許多我不喜歡的人？”
宋小九知道，楚玄凌說的這些人裏面，首當其衝的就是楚元帝。
“不，只有你思念的，你想要的，你希望的，纔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宋小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安慰楚玄凌，也就安慰到了自己。
她盡力讓自己仰着頭看夜空，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慕容止此刻在燈光下面幹什麼。
星光璀璨浩瀚銀河，不及她偏頭一瞥，落入眸中星點燭光。
到底是身邊人不如心中人。
宋小九抖了抖，不敢繼續往下想。
九千歲是因爲她是個男人才喜歡她的，她既然不是個男人，就不該對九千歲心存幻想。
“如你這般說，你喜歡的也變成星星，我喜歡的也變成星星，天下這樣大，這夜空早晚有一天要被星星給塞滿。
”楚玄澈忍不住開口反駁。
不知爲何，他總喜歡看宋小九說起話來時，睫毛微顫的樣子。
楚玄澈沉默了一會兒。
“原來是這樣嗎？”
“本來就是這樣，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不一樣的，看見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
宋小九仰頭喝下一口酒去，側頭一看。
“那你呢？”楚玄澈忽然開口，“你能看見我嗎？”
宋小九轉過頭來，楚玄澈也正盯着她看。
乾淨澄澈的兩雙眸子注視着對方。
楚玄澈擡手，想要撩起宋小九耳邊碎髮，可是宋小九卻往後挪了挪。
“我曾問你，想不想知道我與常婉柔的故事，我想過了，這個故事，沒什麼好聽的。”楚玄澈提起常婉柔的時候，微微皺了皺鼻子，似乎是很不耐煩的樣子。
“所以，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會把往後這幾十年歲月，一分一秒說給你聽。”
宋小九有點緊張，她握住手中的酒壺，微微眯眼，“三殿下，卑職是個男人。”
“哦，無妨。”楚玄澈輕輕挑眉，還是從前滿不在乎的樣子。
“卑職不肯屈於人下。”宋小九看向楚玄澈的眼睛，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
什麼叫，無妨？
這個楚玄澈也太滿不在乎了一點吧。
可是楚玄澈那一雙桃花眼微微勾起，月光沉降下來，落在他眼角，熠熠生光。
“本殿可以，本殿不拘。”楚玄澈輕笑一聲。
宋小九又往後挪了挪。
楚玄澈是不是前幾天受的打擊太大，把腦子給打壞了？
“宋小九，我帶你走吧，這皇宮這樣壓抑沉悶，我早就待夠了，你跟我走，我帶你去見見，外面更廣袤的世界。”楚玄澈挑脣輕笑，一雙桃花眼漣漣生光。
其實楚玄澈是慕容止的表弟，他們倆的眼睛，是有一點像的。’
楚玄澈也是楚國皇族裏面 ，長得最好看的那個皇子。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宋小九還是覺得，雖然慕容止的眼神總是清冷的，卻不像此刻楚玄澈說出來的話讓她感覺到緊張。
宋小九霍然站了起來，屋頂上的涼風捲起她的墨發，美如畫卷。
“三殿下……”
“你再想想，不必現在就急着回答本殿，”楚玄澈伸出一隻還沾着竹清醉清冽香氣的手指按在了宋小九的脣上，“本殿可以等你，很久很久。”
說完，楚玄澈便開始手腳並用地往下爬。
他懷中藏着的匕首撞在了瓦片上，叮噹一聲響。
宋小九站在風裏，莫名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玄關。
所謂英雄救美，楚玄澈不會是在楚沉瑜那裏聽到了自己那天是趕過去救他的事情，所以對自己芳心暗許吧……
楚玄澈已經爬了下去，宋小九還是在風裏站了好一會兒。
月光如錦緞慢慢撲了下來，她忽然覺得有點涼，便想下去。
她轉身，撞見一人眸光。
宋小九不知道慕容止在那個院子裏站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他仰起頭來，都看見了什麼。
“九千歲……”宋小九喃喃張口，話音被風捲走，轉瞬間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