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琛怔怔站在洗漱間外好久，到底也沒有再推門進去，轉身回了自己的牀。
留下那麼重的疤，好像一塊美玉被摔碎又粘合……被摔碎的那一瞬，一定恨死那個動手摔它的人。
這個人，卻口口生生說着愛他。
林允琛真是恨死自己了。
手腕上的傷疤想要修復容易，但心裏的傷疤呢？
他不知道怎樣才能把季洋心裏的傷疤撫平、修好。
郝全兒發現，這學期林允琛又恢復了早起，一大早兒就跑出去給季洋買早餐了。只是沒有像上學期一樣邀功，而是默默地放在季洋牀頭，就拿着書出去了。
季洋還沒醒，只有他和段文軒兩人在洗漱間裏洗頭，郝全兒真是越想越覺得奇怪，覺得段文軒這麼聰明一定能爲他解惑。索性直接問道：“文軒，你說……允琛是不是喜歡洋子？不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是……是那種，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段文軒點點頭，給了簡單的一個字兒：“是。”
“啊？這也太……太……”郝全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那洋子也喜歡允琛嗎？”
“是。”段文軒依舊說得很肯定。
其實吧，上學期一直身在寢室，離得太近了反而看得不是那麼清楚，只是有些懷疑而已、還沒到肯定的地步。但回家待了一個多月，看電影電視劇的時候偶爾想起季洋看林允琛的眼神、想起林允琛看季洋的眼神、再想起這兩人的相處，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這兩人的關係，只要不離得太近，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啊？這也……這也……”郝全兒更是震驚。但好像，卻也不是真的震驚。
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此時只是不知道除了震驚之外，還能做出什麼反應來。
“不過也沒什麼了”，郝全兒道，“洋子和允琛人都很好，在寢室也很規矩，就這麼點兒小毛病而已。人嘛，都有優缺點，只要不礙着旁人，就應該被包容。”
“呦……”段文軒有點兒驚喜地看向郝全兒，笑道，“你這豬腦子，還能想得這麼明白呢？”
“嘖……我說你，幹嘛啊總這麼看不上我？我只是善良，我並不笨。”
段文軒笑道：“是是是，你不笨……只是……哎……”
想起林允琛和季洋，還是有點兒惋惜，道：“我看啊，他們有可能上學期就在一起了。你說，他們倆都是棟樑之材、未來的精英，大好前程在面前擺着呢，多好的人生牌，怎麼就自己走到歧路上去呢？這事兒，能藏住了還好，藏不住，萬一弄得身敗名裂，以後怎麼在學校裏待？怎麼在社會上生存？”
“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吧？男歡女愛，天經地義嘛！這就像有的男人喜歡苗條的、有的男人喜歡豐滿的，有的男人喜歡小蘿莉、有的男人喜歡御姐，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勁兒的……”郝全兒也覺得自己接受設定接受得還挺快。
其實一想倆男人，他是覺得有些怪，但是把這倆男人具體到林允琛和季洋身上呢，又覺得畫面挺美好的。一旦覺得這畫面很美好，自然也就不覺得這事兒奇怪、不覺得這關係難以讓人接受了。
“我洋哥長得多好看啊！允琛也好看！這有什麼的？我現在想想，還是覺得他們倆在一起更配一些。說實話，之前看洋哥那漂亮女朋友的照片兒，我都覺得她配不上我洋哥！”
“你……你該不會也喜歡季洋吧？”段文軒覺得，這豬頭對季洋也太親了吧？都是一個寢室的，他還天天和郝全兒一起喫飯一起上課呢，怎麼沒見郝全兒提起他的時候這麼驕傲啊？
果然這世界還是看臉，真不公平。心裏真不是滋味兒。
“你胡說什麼呢？我對洋哥那是崇拜！崇拜你懂不？洋哥就是我的奮鬥目標！今晚開始我就跑步去，我要減肥，把自己瘦成洋哥那麼帥！”
“哼哼……你沒他那麼高。這把年紀了，不可能再長了。”段文軒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用毛巾擦了臉，扶上眼鏡兒，悠然地出去了。
“我肯定還能長！你這老大哥才長不了呢！”郝全兒氣沖沖地在洗漱間裏小聲兒喊了一句。
聽到段文軒的腳步聲，季洋只得繼續裝睡。要是讓他倆發現談話暴露了，氣氛得多尷尬？
段文軒卻是扶着眼鏡兒看了季洋一眼，心想，希望他的話季洋
能聽到吧！這終究不是一條正途。
季洋沒喫林允琛買的早飯，也沒扔，就把早飯放在牀頭，當沒看到似的。
你買早飯幹嘛？我缺你一頓早飯麼……我是想看看你的人。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沒必要覺得愧疚。感情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老子沒那麼玩兒不起，不至於非得要你的懺悔和補償。
既然林允琛不願意見他，他今晚還是別回來了。萬一林允琛看得煩了，直接回店裏住了呢？他總不好去店裏找。
昨晚已經見了一面，見着就行了。這一面，夠他挨一個星期的。
林允琛回來的時候，見早飯一口沒少、原封不動地放在牀頭，心裏有些失落，拿起來默默地扔寢室垃圾桶裏去了。郝全兒和段文軒這倆人兒好像忽然變成了瞎子、啞巴，誰也沒問什麼。
其實他和季洋的事，這倆人兒一定早就明白了，只是爲了寢室氣氛能和諧不尷尬，沒說出來罷了。
晚上季洋沒回，估計是連看他一眼都懶得。
林允琛不敢給季洋打電話，只能忍着思念。
和陳煜出去喝了兩次酒——去的都是這個圈子的酒吧，也算見識了一下這圈子。瞭解了一下這圈子裏的人，看着他們多數都認爲分分處處是常態。好像都已經百鍊成鋼，人人都把喜歡和帥掛在嘴邊兒，對看上眼兒的從不乏讚美之詞，但卻沒一個是真心。
陳煜說，“你別覺得這圈子亂，其實不全是這樣兒，看不開的還多着呢。即便是這些看得開的，誰不是從看不開過來的？都是被家裏給逼的、被社會給逼的。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爸媽的兒女、都要在社會上生活，誰都想給自己一條活路走。允琛，你要真跟季洋分了，那就乾乾淨淨斷了吧，別變成我們這樣兒的人。”
“你說的你們這樣的人，應該只是指常年混跡在酒吧里約的這些人吧？咱們這個圈子也好，異性的大圈子也罷，其實都有乾淨的有不乾淨的。都有相信真心的、有不相信的。我沒覺得這兩者有什麼不同……”他指着一個正在吧檯邊買醉的清秀小青年，道，“你信不信，人家有穩定男朋友，不出一個小時，他男朋友準來接他。”
陳煜還不信呢，可他話音剛落，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個子男人就來拖這小青年了。小青年和他吵鬧爭執了好久，但最終還是醉倒在人家懷裏，被人給抱走了。
陳煜問他，“爲啥？”
“因爲從他坐在這兒開始，手機統共響了不下十遍。因爲期間有兩個人跟他搭話，他一臉嫌棄。所以說啊，處在什麼圈子、處在什麼場合，亂還是不亂，從來只看自己的心。”
陳煜苦笑道，“是，我也常來酒吧玩兒，但我就只是喝酒，就只是願意和這些一樣的人們待在一起，我從來不做亂七八糟的事兒。我也忠着呢，烈着呢。”
“可是王鯤鵬不喜歡你啊，你忠也沒用、烈也沒用。這份兒忠烈用錯了地方，只是可惜。”
這世上好人很多，但並非每一個好人都是幸運的人。做好人靠修行，而運氣，就只是運氣。
男也好、女也罷，能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是多不容易的事兒呢？
和陳煜出去浪了兩趟，看到了這圈子裏的“繁華”，他反而更堅定了自己的心。
誰說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是奢求？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那就更沒有實現的福氣了。
週日晚上季洋又回來了。這一次，林允琛是連話都不敢和他說。只要能看到他就知足，他不能奢望太多。
如果把季洋給惹煩了，以後連寢室都不回，他不是連見一面都不能了？
第二天早晨，躺在牀上猶豫了足有十分鐘，覺得還是得給季洋買早飯。還是放下就走，也不煩季洋，季洋應該不會太惱吧？畢竟他是真的做不到一點兒表示都沒有啊！好歹也該一點點地滲透着表示一下歉意不是？
從食堂裏打了早飯回來，郝全兒和段文軒今天起得也挺早，在洗漱間裏洗漱呢。藉着這倆人兒刷牙的聲音，就躡手躡腳地把早餐給季洋放牀上了。覺得“偷襲”成功，剛要轉身就走，卻見季洋的眼睛睜開了。
沒辦法，逃不了，就只能笑了笑：“我……我怕你餓。”
“不用做這些彌補。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沒覺得自己喫虧，反而覺得賺着了。不喜歡就不喜歡，你沒必要覺得愧疚。”季洋把早餐扔到他懷裏，一使勁兒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