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洋無法辯駁。
是，他不想放。
不然，他爲什麼會在喝醉之後來小店兒找林允琛？
可是他不能不放。
“給我！”季洋怒了一聲兒，從林允琛手裏搶回了自己的衣服。
痛快地穿上，推開了無聲攔在他面前的林允琛，闊步往樓下走去。
他不能給自己猶豫的機會，一瞬都不能給。
“你不能走！”林允琛追了上來，在他推開拉門之前，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他。
“你還病着呢，你要去哪兒……我不讓你走。”林允琛把頭埋在他的頸窩，溫熱的氣息吹拂着他的皮膚，聲音悶悶的，撒嬌一般。
“回家，回我自己的家。我爸媽會照顧我，放心。”季洋讓自己說得儘量平靜一些，也儘量疏遠一些。
“是啊，你可以回家，你有爸媽、你有姥姥、你有王鯤鵬，可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你，我不讓你離開我。”林允琛卻是將他抱得更緊了。
季洋靜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我想離開。林允琛，你放手吧。我也……放手。”
“不放”，林允琛卻是固執地說着，“死也不放。”
“好，那你告訴我，該怎麼繼續？”
“你讓她生，生完我養。生出來，就是我們的兒子。”
“尤娉婷呢？”
“我給她錢，她要多少我給多少。”
季洋笑了……錢，錢真的是個好東西啊……
“你有錢，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有時候，錢，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季洋回身，輕輕推開了林允琛。
冰冰冷冷地看着他：“你給得起，我給不起。我不願意問你要，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去贖。而且，我希望我的兒子有爸爸、有媽媽，而不是有兩個爸爸。我想要過正常的生活，你明白麼？”
“我明白，我明白你在騙我。”
林允琛看着季洋，眼中篤定的光芒帶着些許自信和驕傲：“季洋，你說這些狠話，對我沒用。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你一開始就不會愛上我；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你就不會心甘情願地做楊子明的替身；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你就不會帶我回家、不會跟我去我家；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你就不會理直氣壯地和陳煜宣戰；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你昨晚就不會跑到小店門口兒蹲着！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願意和我一賭到底。”
“你錯了，我不是心甘情願。做楊子明的替身，我心不甘情不願。”我只是爲了和你在一起，而不得不做。
在林允琛的這一番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精準斷定裏，想要找到反駁點來維持自己的理智，着實不易。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把這一句反駁說出口的。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反駁。
除此之外，林允琛的任何一個肯定，他都狡辯不了。
“可你從不是他的替身！”林允琛抓住季洋的手腕，將他的護腕狠狠推了上去，指着他手腕上的疤，道：“就算你是他的替身又能如何？我把你踐踏成這樣，你也還是願意留在我身邊，甚至連責怪我一下都不忍心。你想騙誰？說這些狠話到底能騙到誰？就算能騙到我，你能騙得到你自己嗎？你能確定以後喝醉不會再跑到我這裏來？你能確定自己能做得到不再想我不再見我？你做不到！”
是，我是做不到。
可那又能怎樣？
我能只因爲自己做不到，就拉着你一起沉淪麼？
林允琛，你別傻了，我不能害了你。
“林允琛，你別傻了。我真的不愛你。”
季洋冷冷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冷冷淡淡地把手從林允琛的手裏拽出來。冷冷淡淡地轉身……
冷冷淡淡地推開房門，下樓。
好像一切，本該是這般波瀾不驚的樣子。
好像他們之間從沒有過濃烈的愛，所以分手的時候，也就不會痛得撕心裂肺。
林允琛卻是又追了上來。
拽住了季洋的手，仍舊是那句固執的話：“我不讓你走！”
“你放手！”週日下午，小店裏的客人可不少。季洋着意壓低了聲音，用眼神警告他。
“不放！”林允琛的聲音卻依舊高八度，好像要向全世界宣誓什麼似的。
季洋已經看到有兩個女生在拿手機偷拍了。
一時心急，直接揮起一拳砸在林允琛的臉上，冷冷地說了一聲：“滾！”
趁着林允琛喫痛砸在樓梯上的這一刻，快步下了樓，快步衝到了停在門口兒的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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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林允琛撐着身子爬起來，完全不顧臉上和身上的疼痛，也不顧自己只穿着一身薄得風一吹就散似的睡衣，狂奔着追了出來。
可他卻是不放棄，就穿着睡衣和拖鞋，跟着季洋的車一路猛追，大喊道：“我說不放就不放……說好了一輩子就是一輩子……你給我站住……”
鞋跑丟了也不顧，就這麼光着腳在寒風裏跑。
顧不得周圍的一衆側目，顧不得那些偷拍的手機、驚呼的聲音。
他只知道，他必須把季洋追回來！必須！
季洋在後視鏡裏看着他，看着他在寒風中發了瘋似地跑，看到他瘦了一圈兒的身子，在冰冷的天地間如此單薄。看到狂風透過他半敞着的睡衣，直直地吹進他的胸膛；看到他赤着的雙腳，踩在堅硬的柏油馬路上，踩在零碎的石子上……
不知怎麼，手腳就不聽理智的使喚了，在轉彎之前，猛地剎了車。
見季洋停了，林允琛跑得更快，風也似的衝向季洋的車邊。
然而，在眼見着林允琛還有幾步就到他身邊的時候，季洋卻是一個激靈回過神兒來，猛踩油門兒，飛似的開走了……
“季洋……”林允琛依舊跟在後面，聲嘶力竭地喊着……
那輛白色的本田，到底還是如初見那天一樣，消失在串流的車流裏，再也尋不見。
“季洋……”林允琛失魂落魄地站在路邊，怔怔看着他離去的方向。
我終究還是抓不住你麼……
一路猛開到自家樓下，季洋隨意地停了車。手，從方向盤上無力地垂了下來。
滿眼滿腦，都是林允琛在狂風中飛奔的樣子，他好像，看到他的腳踩到了一根釘子……
季洋狠狠的皺着眉，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兒。卻是最終仰起頭，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允琛啊……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回不去，也放不了。
一道深深的罪惡橫亙在你我之間，將你我硬生生的分隔成生離。
莫不如死別，至少不用這樣痛苦。
一個月過去了，季洋再沒有回過寢室。
他們在小店裏爭執的事、林允琛追車的事，很快引爆了學校論壇，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隨着一個個清晰的視頻一起，由迷糊朦朧、猜測玩笑，變成了最簡單最直接的“肯定”。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
但是又分手了。
而且是第二校草季洋，甩了第一校草林允琛。
這事兒鬧大了。
林茂知原本要找林允琛和季洋談話，但反覆看了幾遍視頻裏的情況，覺得的確是允琛被季洋給甩了，又跟進了幾天同學們的“後續報道”，發現兒子每天只是形單影隻失魂落魄的一個人，並沒有和季洋複合的跡象。也便聽從了老婆的意見，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在已經分手的情況下，還找兒子的麻煩。
他兒子的脾氣倔着呢，他可別一句話說錯，激得他兒子再去把季洋追回來。
林允琛想了一個月，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就算缺德、就算喪盡天良，他也要守住季洋。
尤娉婷這個麻煩，必須解決掉。
就算季洋恨他一輩子，他也不能手軟。
現在阻止他和季洋在一起的根本原因，不是尤娉婷肚子裏的孩子，而是尤娉婷這個人。他提出讓尤娉婷生下孩子後他們倆養，季洋不同意，季洋怕的，不可能是旁人異樣的眼光，而是知道這樣做，只會把尤娉婷逼迫得更加瘋狂。
有孩子在，尤娉婷便永遠都有理直氣壯牽扯季洋的理由，她會像一隻修煉成精不會死的蒼蠅一樣，一輩子在季洋身邊繞。
所以思來想去，他覺得，最有效的方法，不是妥協，而是狠心。
尤娉婷那麼愛錢，只要給她足夠的錢，讓她放棄做母親的權利，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孩子可以領養，而錢，她自己，一輩子也賺不了這麼多。
沒有孩子作爲威脅，尤娉婷拿了錢之後，就算再來糾纏季洋，季洋也不會搭理她。
他會告訴季洋，尤娉婷爲了錢，放棄了你們的孩子。
季洋會怪他用這種方式引誘尤娉婷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但更會噁心尤娉婷這種唯利是圖的品性。
季洋怪他是不要緊的，因爲他知道季洋愛他，這責怪，不可能真的持續一輩子。
他相信季洋對他的愛，所以他敢賭。
林允琛踏上回家的列車，依舊如陪季洋捉尖那天一樣，晚上上車，早晨到。
約了尤娉婷出來喫早飯，就只是平靜地吃了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