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煜表情一滯,根本沒想到林允琛會答應得這麼痛快。他以爲林允琛不會答應,就是想讓季洋狠狠傷心,這才說的。
林允琛又在打什麼算盤?
陳煜陰着臉看了林允琛半晌,笑道:“你別以爲把倆膝蓋往地上一杵,跪坐着就完了,我得聽到聲兒。你能站起來吧?你先站起來,再給我跪下。我得聽到‘撲通’一聲兒,得讓我聽到聲音,你懂吧?”
“好。”林允琛只是簡短的應了一個字,但卻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真的能做到……他已經在費力地起身了。
陳煜後退了幾步,環抱着手臂,看着他,那雙原本還寫滿得意的眼,此時卻印滿了疑惑。看到林允琛扶着柱子漸漸站直了,那雙疑惑的眼,又漸漸變得凝重,眉頭深深鎖起,就連呼吸都慢了半拍兒。
他不覺得林允琛真的能跪下去……但又好像,怕看到什麼。
“允琛……你不要胡鬧,他們不敢怎麼樣……你不要胡來……”季洋的聲音顫抖着,想要去攔住他。可身上卻仍舊使不上力,拼命地往過爬,卻只挪動了不到一步的距離。
“允琛,就算你給他跪下他也不可能放過我,你不要受他的捉弄!允琛……你不要爲我做傻事……”季洋繼續掙扎,可越是着急越沒有效果,甚至連一寸也挪動不了。
不行,我不允許你這樣做……我不允許你爲我這樣做……
“允琛……”季洋流着淚喚着,幾近乞求,“你不要這樣做……”
他希望林允琛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希望林允琛能明白,他寧可被人糟蹋、也不願意讓林允琛失了尊嚴。
他希望林允琛能懂得……你是我用生命護着、愛着的人,我不允許你這樣輕賤你自己……
“允琛,你是我的……你只能臣服於我,你明不明白……”
林允琛低着頭,不敢看季洋。
他明白,他都明白……
“還囉嗦什麼呢?”陳煜的臉色猛地一沉,示意了那胖子一下,道:“行了不等了,他不願意跪,你來吧……”
又指了下已經站在季洋身後急不可耐的人:“還有你……從後面兒幹他。剩下的也彆着急,大家一起上,先摸着,排着隊幹。”
“老闆,我倆一起來唄……”一個大塊頭兒也湊到季洋身後來,露出來的一雙眼睛裏滿是色相。
“撲通!”隨着一聲重重落地的聲響,倉庫裏頓時鴉雀無聲。
允琛……
季洋已經難受得說不出話,只是看着林允琛,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
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意外。
林允琛垂着頭,用盡渾身的力氣緊緊攥着拳頭……又忽然猛地擡起頭,挺直了脊背,死死盯着陳煜。
始終,沒有看季洋一眼。
他不想讓季洋看到自己這麼窩囊的樣子,他也不敢看到季洋痛極的眼神……
他當然知道季洋不願意讓他這樣做,他當然知道,無論何時,季洋都不想讓他失了尊嚴。
他知道季洋捨不得……
他又何嘗捨得讓季洋心疼?
可是他不能不跪……
幾分鐘,只要再拖延上幾分鐘,他們就能逃脫。
他不能讓那些人的髒手碰到季洋,一下也不行。
可他如今能做的,卻也只有這樣窩囊地一跪。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沒有能力保護季洋。
他沒有能力保護他在這世上最心愛最心愛的人……
曾以爲能帶你仗劍天下馬踏繁華,卻不想一朝兵臨城下,唯以一展白旗苟延避殺。
他不是英雄,他沒有劍;他不是王者,沒有堅固的城牆。
他無法坐擁這天下,也就無法保護這天底下最最美好的人。
他本不配擁有這樣美好的人……
他不配。
陳煜被林允琛盯得一陣心慌,但漸漸的,他又發現林允琛也不是盯着他。
林允琛好像就只是想要挺直了脊樑。
看向哪裏不重要,他只是想要挺直了脊樑。
陳煜緩緩嚥了口唾沫,也看着林允琛……平復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還真能豁得出去……我沒想到。”
如果他能料到林允琛會跪,他就絕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只是想要讓季洋傷心而已、到極致的那種傷心——傷得稀碎稀碎、再也粘不起來。
他其實……對踐踏林允琛的尊嚴,好像沒太大興趣。
他其實……就只是恨季
洋。
是恨,也是嫉妒,或許這一切的最初……都是源於羨慕。
他羨慕季洋明明脾氣不好,卻還能得到萬千喜愛;他羨慕季洋有正派的爸爸、有有骨氣的媽媽;他羨慕季洋長得好看、他羨慕季洋活得瀟灑……
他恨,他恨直到最後一刻,王鯤鵬愛着的人,還是季洋。
他恨,他恨季洋沒有幫他留住他在這世上最眷戀、最心愛的人。
其實這一切,和林允琛完全沒有關係。
林允琛的那些好,他都記得。
他只是沒有像深愛王鯤鵬那樣愛上林允琛而已,但他知道林允琛是個好人。
是這天底下最不應該被傷害的、美好的人。
林允琛不說話,只是緊緊攥着拳頭,看着空氣中的一點,深深地記住了此刻的屈辱。
人生漫長,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十年……他將用餘生中的每一年,來拼回此刻丟失的尊嚴。
他發誓,在以後的人生裏,絕不能有這樣的時刻,絕不……
這世上的醜陋,積累起來有千萬丈高,並不是他們用心底的善良、用盲目的樂觀就可以掩蓋住。
善良、仁慈,在這殘忍的人世間,一文不值。
“嗡嗡……”陳煜的手機響了兩聲,是短信的聲音。
十二點了。
終於捱到了這一刻,林允琛卻並不覺得輕鬆。
他只是覺得……再也擡不起頭。
他再也無法在他最心愛之人的面前,擡起頭。
他原來沒有能力保護他的寶貝,他原來……不配愛他。
陳煜也想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就隨意拿起來看了……看着看着……那雙原本寫滿糾結的眼中,滿是驚恐……
“現在只是給你一個警告。如果我們一點半回不到學校,這些東西,就會去到它們該去的地方。”林允琛平靜地說道。
陳煜也很平靜。
雖然眼中是焦灼的神色,但那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就像是殭屍一般,一動不動。
緩緩在潮溼的空地上踱步了好一會兒,才挺住腳步,拿起了手機,給發短信的那個號碼打了過去……
“文軒文軒……他打回來了!”郝全兒的手機剛一震動,整個人就嚇得從牀上彈了起來,“怎麼辦怎麼辦?”
“別慌……”段文軒伸出手,道,“我來對付他。”
“你……你可要小心一點兒啊!”郝全兒將手機遞給了段文軒。
段文軒深吸了一口氣,躺在牀上,悠然地接了。
接聽後,卻是不說話,等着對方開口。
“抱歉,才知道你們不是開玩笑,怠慢了。”手機那端傳來的,是非常平穩的聲音,甚至有些慢悠悠的客氣。
段文軒頓時就判定,這傢伙是個不好對付的。
既然如此,就更得端足了架勢。因而只是稍有不悅地“嗯”了一聲,沒說別的。
雖然只是這麼一個簡短的迴應,但陳煜卻已經迅速斷定了,對方只是一個和他們年紀差不多的人,不是什麼有分量的大人物。如此,更是沒什麼可怕的了。
笑道:“但是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學校有些遠,一個半小時一定回不去。這樣吧,我把地址發給你,你們過來將他們倆接回去,怎麼樣?”
段文軒並未急着馬上答覆他,而是在心裏將他的話盤算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先說一下你們在哪兒。”
陳煜居然沒有拒絕,非常痛快地說了自己的所在:“雙合縣東郊,宏發紡織廠。”
段文軒迅速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查了下陳煜所說的位置。確定了距離之後,道:“你只有一個半小時,如果一點半之前我們見不到人,這些東西,就會去它們該去的地方。但我們也不爲難你,我們願意做一個讓步,這樣,你們把人送到羣英新區友協派出所,這個位置距離你們剛好是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的車程。如果見到人,我們自然收手。”
你當我是傻子呢?我們過去接人,你還不直接把我們給扣了?
“還有,你也別想着用允琛和洋子的安危威脅我們。你應該知道,就算我們答應把這些把柄統統交還給你,也可以當面交還一份兒,背地裏再留一份兒。我們完全可以在救了人之後,再將這些東西送出去。而如果允琛和洋子真有個三長兩短,你連被我們騙的機會都沒有,我們會直接把東西送出去。最先送出去的……”
“一定是你被男人乾的視頻。陳煜,你在咱們學校也算是品學兼優的風雲人物,讓自己名聲掃地,這不好吧?”段文軒也不和他藏着掖着了,就算不亮明自己只是個學生,陳煜也能聽得出來,還不如說得直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