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你和你舅舅吵架了，因爲什麼啊？”
“你怎麼和宮麒恩說的啊，他同意和解了嗎？”
“這案子我瞭解，就是惠風剽竊，你們惠風好歹也算是個大集團，和宮氏不相上下，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多跌份兒啊？”
“我聽說你免了林胡楊的職，那可是你表弟啊，你媽沒和你鬧啊？”
一通兒問，卻是隻關乎於現在，而絕口不提從前。
他沒有問，你爲什麼能狠心晾着我七年？
他不想去追究這七年裏允琛有沒有天天想着他。
他也不敢問，那天的醫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關心的事，以後總會知道；而那些橫亙在兩人之間漫長的分離時光，只要允琛不想交代，他就永遠不會問。
哪怕你在外面和別人胡搞、還同居了七年，也沒有關係，只要你還願意回到我身邊就好。
我有信心自己能拴住你。
我就是有這份自信。
林允琛也不回答，就只是輕輕揉着季洋的手腕，撫摸着那道傷疤。
七年了，雙腕上的傷疤卻仍舊如此刺眼。
好像永遠也抹不平，去不掉。
是不是，就像他這個人在季洋的心裏一樣？
這道疤剛有的時候，季洋還藏着掖着，但後來嫌麻煩，也就不藏了，別人愛怎麼看怎麼看去！
有人逗他，“你割腕了？”
他還和人家鬧，說，“是，我怕死不了，一口氣兒割了倆。”
他怎麼就這麼招人喜歡呢……
一生的三分之一都已經走過，除了季洋，卻再沒有任何人能勾起他的心動。
有時候，他真希望季洋不要這麼坦蕩，這樣季洋就不會爲他犧牲這麼多了。
“事務所把你開除了？”
“唔，是啊……他們說我在法庭上走神兒，太丟人，把我趕出來了。所以我現在沒有地方可去。”
“真的嗎？”林允琛歪着頭看着他，跟看撒謊的小孩子似的。
“當……當然是真的了……”
林允琛揉了揉他的頭，笑道：“沒事兒，明天我去和你老闆說，告訴他，因爲你的仁慈，惠風和恩盛已經和解了，讓他重新聘用你。”
“滾滾滾！”季洋推開了他，道，“我用你去說？那破地兒我原本就不想待了，我覺得惠風的地庫挺好，清淨、涼快！”
“呵呵……”林允琛又揉了揉他的頭，笑得極其溫柔。
“別特麼笑了……”都快把我笑應了！
“呀！”季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頭，四下看了看……
啥啥都沒有啊！
“怎麼了？”林允琛不知道他在找什麼。
季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我的帽子！我的帽子落在地庫了……這下可慘了，明兒老王不得訓我一通啊？”
一想到老王一本正經地說——帽子，就是你們的頂戴花翎，頭可斷、血可流，帽子不能掉！季洋就一陣後背發涼啊……
林允琛心疼地看着季洋，很想說，“明天就不要去了，你就在家裏待着”，但他知道季洋不願意這樣。季洋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來到惠風，就是想要離他近一些，就是想要每天都能看到他。而且，也是在憑自己的勞動走到他身邊，這和在家裏等着他，怎麼能一樣呢？
他知道，季洋這小保安做得雖然辛苦，但心裏卻很甜。
“哎……算了，訓就訓吧！懶得去找了！”今晚還有大事兒呢，哪有心思陪老王玩兒啊！
林允琛依舊是笑，看着他……怎麼也看不夠。
可是……越走，這條路越熟悉；越走，林允琛越覺得不對勁兒……及至進到小區裏，林允琛的面容已經緊繃了。
季洋爲了賣關子，這會兒正怕林允琛問他什麼呢，也就不敢看林允琛，一路往單元門外開。
憋着笑，想着林允琛等下回家的樣子。
“到啦！”季洋興沖沖地說了聲兒，樂顛顛兒地跳下車，跑到林允琛那一側，拉開了車門，笑道：“林總，到了。”
林允琛卻只是僵硬地坐着，不下車。甚至於，連看一眼單元門都沒有。
就只是這麼坐着，直勾勾地目視前方。
季洋沒有發現林允琛的奇怪，還以爲他是驚喜過度呢，一把拽住林允琛的手腕，將他拽下了車。拉着他就一路往單元門裏跑，火急火燎的。進了電梯，一想到和林允琛正式勾搭成奸的那天，就是在這輛電梯裏，已經完全忍不住了。按住林允琛的肩膀就將他推到牆壁上……
實在太想他、太想和他融爲一體，只顧着自己索取、而完全忽略了對方的迴應，以至於，進到房門裏季洋才發現，林允琛嘴醇都要被他磨破皮兒了，人，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頓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整個人都傻了……
林允琛緊緊攥着拳頭，低着頭，身體微微顫抖着……他不敢看這房子裏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塊地板，都會讓他想起那些最最屈辱的過往……
季洋愣着，看着林允琛……喉嚨動了又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覺喉嚨裏、心裏，都是堵着的。
允琛……允琛對他沒感覺了。
允琛對着他站不起來。
這真的比一萬句分手還讓人難受，真的比千刀萬剮還讓人疼……
真的，比再也見不到他，還讓人絕望……
“對不起。”林允琛強撐着說出這三個字，拼盡所有的力氣推開房門，落荒而逃。
季洋沒有聽到走廊裏傳來的慌亂的、踉蹌的狂奔聲，他沒有聽到，林允琛是從樓梯跑下去的。
他只是覺得，自己已經被人踹進了十八層地獄裏。
季洋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感覺青春歲月裏的所有、七年等待裏的所有、二十七年人生裏的所有，都被人瞬間掏空了……
靈魂都被人抽了去，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他最愛的人，對着他站不起來，然後對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
所以，我和你的一切，就只剩下這三個字麼……
季小爺還真是越挫越勇，躺在地板上睜着眼睛發呆了一宿，第二天鬧鐘一響，還是麻利兒地起身，瞬間撿起了滿身鬥志，刷牙洗臉刮鬍子，給自己胡亂塞一個麪包，急匆匆衝出房門。
沒關係，應不起來也沒關係，你不過就是直回去了，這有什麼的？我再給你掰回來！
當初你能把我掰彎，現在我就掰不彎你了？我就真的這麼不如你？不能夠！
季小爺懷着滿腔的鬥志來到地庫，原本比保安上班時間還早了半個小時、比林允琛他們的上班時間早了兩個小時，卻看到，那輛拉風的阿斯頓馬丁已經停在車位上了。
完了……又少看他一眼。
季洋沒看清車裏的情況，還以爲林允琛已經上樓去了。人頓時頹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垂頭喪氣地往前走。
“嘀……”忽然地庫裏響起了一聲鳴笛。
季洋猛地擡頭，向那輛拉風的車看去……
只見林允琛開了雙閃，好像是在爲他作進一步的確認。
“幹嘛啊……”季洋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滿滿的喜悅又變成了緊張。
林允琛該不會是要和他徹底講清楚吧？
要和他說——季洋，我們早已經結束了，你別再傻了。瀟灑一點好聚好散，好麼？
季洋有點兒不敢往前走了。
“還愣着幹什麼？過來啊……”林允琛落下車窗，向他喊了一聲兒。
聽着，卻是喜滋滋的聲音。
“哦……”季洋被林允琛給弄糊塗了，撓了撓頭，木偶般地往林允琛那兒去。
“給。”林允琛從副駕駛上拿了個東西遞給他。
季洋低頭一看……竟然是他的帽子！
“老王剛巡查完，我在他來之前撿回來的，他沒發現。”林允琛笑道。
“哦。”季洋愣呵呵地接了過來，給自己戴上了。
林允琛推開車門下車，道：“我先上樓，晚上……你等我。”
“哦……”季洋又愣呵呵地應了一聲兒。
直到電梯升到三十三樓，他還沒回過神兒呢……
晚上……你等我……這是什麼意思？
約他嗎？約他坐下來好好兒談？
可是這個帽子……他幹嘛要比保安來得都早，特意撿了帽子在這兒等他呢？弄得好像這麼早來公司，就是爲了趕在老王發現之前幫他撿回帽子似的！
“哎……”季洋重重嘆了一聲兒。
終於明白了之前林允琛爲什麼說，如果重新追求一次，還不如殺了他呢！
真是這樣兒的啊，追人的日子真不好過。
你猜不懂他心裏在想什麼，你就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是對的、怎麼做是錯的。
太折磨了啊……
午飯還是有油燜大蝦、還是有椰汁，晚上，依舊是人都走了，林允琛還沒下樓。
“季洋，下班了，你不走啊？”
“啊……還是那朋友，他最近有點事兒，我今天還得去幫忙，你先走吧！”季洋向大吳揮了揮手，想起林允琛說讓他晚上等，真是又緊張、又期待。
未免錯過了林允琛，季洋去林允琛車位對面兒等，只不過今天學聰明瞭，不蹲着了，而是拿了大吳的坐墊兒坐着。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一輛送外賣的小摩托開進來了。不知道是誰給他訂的餐——可樂雞翅和米飯、還有一杯鮮椰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