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就咱們仨人兒，我說你弄這麼大動靜幹嘛啊？”季洋一進屋就嫌棄。
“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訂的時候，就只剩下這一間。行了你別囉嗦了，你來晚了，趕緊的，自罰三杯。”
“嚯！堵車也怪我咯？晚了五分鐘也算晚咯？你當你開庭呢？”季洋說着，卻是拿起了酒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啤酒。
“子凡，這杯我敬你，向你賠罪，把你一人兒扔下，我心裏特過意不去！”季洋說着，痛快地一飲而盡，氣勢相當豪邁。
張子凡卻是不領情，道：“過意不去你還幹？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用啊？還是儘快回來要緊。你是不知道，老胡派我去跟一個新來的律師，那……好傢伙，胖得都快有我兩個粗了！天天看着他，都要起針眼了！”
“這不還沒得呢嗎？看你這小丹鳳眼兒，還是這麼迷人！怎麼着，最近又有豔遇沒有？”季洋笑道。
他和小張真是有緣，這小子也是個彎的！當時他倆還都端着呢，工作中一個比一個正經，直到有一晚他心情兒不好去酒吧，和小張碰上了，倆人兒這才都暴露了。
只不過，小張是天生彎，他是後天被林允琛給掰彎的。
小張支吾了半天，隨意擺擺手，道：“不喜歡，又分了。”
“分了好”，宮麒恩道，“我就成瞧不上他，忒能裝比了！去酒吧就圖一樂呵，想品酒，你去酒莊啊，來這嘈雜的地兒幹嘛？裝模作樣，渾身就透着倆字兒，做作！”
“嘖……行了啊你，就你明白？得了不說這些，趕緊喫吧，我都要餓死了。”季洋埋頭開喫，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宮麒恩一提起這茬兒就沒完，又把小張的歷任男朋友都數落個遍兒。直到小張拎起酒瓶子抓住他的頭髮，發怒的小豹子似的一通低吼着嚇唬，他才“哎呦哎呦”地求了饒、住了嘴。
說起來，小張的私生活也真是不檢點。
這小子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七五，但是生得乾淨秀氣，很討人喜歡。平日裏勾搭他的人非常多，他也非常樂意被人勾搭。但凡是長相能讓自己看得上的，別管人家人品怎麼樣性格怎麼樣，那都是來者不拒。
用他自己的話說——當受不受，必受其禍。因爲他如果夜裏過得不興福，白天就沒精神幹活，智力跟不上、情緒也不穩定，影響工作啊！
所以季洋覺得，張子凡的歷任前男友，還是稱爲“歷任按魔棒”更準確一些。
“對了洋哥”，小張這纔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之前有人向我打聽你，問我知不知道你休假後去哪兒了，我不知道啊、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就沒告訴他。他還問我，知不知道你家在哪兒，你也沒帶我去過，我也不知道，也就沒說。後來有人找你嗎？什麼事兒啊？”
“沒事兒”，季洋道，“以後再有人向你打聽什麼，你還是得一問三不知，什麼都不要告訴，記住了沒？”
“知道了……但是你最近到底去哪兒了？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發微信你也不回。”
季洋看了宮麒恩一眼，挺意外，沒想到這小子嘴巴還挺嚴的。
“沒什麼事兒……哎？我說，都多長時間的事兒了你怎麼才告訴我啊？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多找我幾遍啊？就三更半夜地給我打個電話，我不接你又給我發條微信，問我，幹啥呢洋哥，這就完了？我沒看着，你第二天不會再提醒我一遍啊？”得趕緊把問題轉移出去，不然子凡刨根問底兒的毛病一犯，他這頓飯是別想喫消停了。
小張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和林允琛嗨皮呢，過後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張子凡道：“哎呦，那幾天他正纏着我嘛，死活不分手，我整天忙着躲他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想別的事兒啊？”
說說笑笑地過了好一會兒，季洋是真開心。小張和宮麒恩，還有他家的那個鄰居大哥，可以說是他在B市裏僅有的幾個朋友了。好長時間沒見，即便沒有什麼大的娛樂活動，就只是閒聊一會兒，他就覺得挺好。
這麼多年他的酒量也沒練出來，喝幾杯就有點兒迷糊。留着他倆在這兒，自己出去透透氣兒。
到衛生間裏吸了根菸、方便一下，覺得清醒多了，拿出手機想要給林允琛打個電話。電話剛撥出去，忙按了掛斷，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沒醒，而是醉得厲害。
允琛這時候一定和家裏人在一起，哪有空接他的電話啊？
快娶個媳婦兒什麼的……
“允琛啊，你和小靜打算什麼時候結婚？都老大不小的了，我看你倆還是趁早兒辦了吧？不如咱就趁着今天家人們都在，把日子給定了？”
季洋剛聽到“允琛”兩個字的時候，還覺得是自己出了幻覺。本能地停住腳步細聽了一會兒，卻發現……
並不是幻覺！
“舅舅”，林允琛笑道，“我媽和楚叔叔都沒着急呢，你急着催什麼婚啊？小靜是推遲了家裏聚會的時間，這才能過來和咱們喫一頓團圓飯，就爲了聽你催婚啊？可不帶這麼玩兒的啊！套路，咱在公司裏用就行了，可別用到家宴上來！”
“允琛，你說什麼呢……這孩子，嘴皮子太溜了！”林慧兒不知道是貶還是誇地說了一句。
一個女孩兒笑道：“都說舅舅最疼外甥，這話可真沒錯兒，原來咱們家也這樣兒呢！舅舅可真疼允琛，什麼事兒都爲他着想。不過我和允琛都商量好了，先忙事業，等事業穩定了，再結婚。反正已經認準彼此了，我們都沒什麼可怕的，不需要婚姻來拴住對方。”
傳出聲音的，就是他左前方緊挨着的房間。房門虛掩着，季洋順着門縫兒看去……
剛好能看到林允琛皮笑肉不笑的臉。
季洋的腳都不了。
“就是”，林允琛笑着摟住了身旁的人，“我們新時代的青年，愛情觀和你們早就不一樣了！我們是真的談感情，不像你們，還將求個責任啊、門第啊什麼的。”
門縫不大，季洋只能看到，林允琛摟住的，是一個穿着露尖衣裳的女人。他看不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也看不清楚那個女人的表情……這些，卻也一點兒不重要。
他只要看到林允琛的樣子就夠了。
林允琛笑得怎麼那麼開心呢……
“不過……”是林慧的聲音，“你舅舅雖然急了點兒，話卻在理兒。你們倆都談了這麼多年，早該結婚了。允琛，小靜和你在一起五年了，可以說，整個青春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小靜懂事兒、臉皮兒又薄，有些話，她自己不好意思和你說，但你要明白，你可千萬不能辜負小靜，知道嗎？”
“我知道，媽，我們倆感情一直很好，我怎麼可能辜負她啊！”林允琛笑道。
“伯母，您就放心吧，我們真的感情很好。等我們覺得兩人事業都穩定下來，就算您和舅舅不催啊，我也……”聽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聲音小了點兒，“我也會和允琛說的。”
林允琛笑道：“還用你說？我肯定聲勢浩大地去求婚啦！”
林慧真是卯足了勁兒，繼續催：“允琛，那也總不好這麼懸着，哪天我和你楚叔叔，同談總的爸媽約個時間，咱們先把婚事定下來。咱們啊，風風光光地給你倆辦一個訂婚宴，你看怎麼樣？”
頓時，屋裏安靜了。
季洋看到，林允琛的笑容凝滯在一個點上，不上、不下，卻也並未收斂。他只是表情停住了，卻並沒有表露出任何悲喜。
這一瞬間，他忽然有點兒看不懂林允琛……
就只是門裏門外的距離，他竟然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已經隔了千萬丈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林允琛的臉上，總會這種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只是因爲，不是在和他的交談之中，所以他就並未在意。
可今天，允琛的樣子，實在太過刺眼，好像一把尖刀，從眼睛、直刺入心。
允琛沒有立刻拒絕。
他再也不是那個，扯着脖子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喜歡季洋怎麼了”的，傻乎乎的大學生。
他已經是一個殺伐決斷的老總、他已經有了鷹一樣的目光、狼一樣的凝視……只是，因爲自己太愛他，所以一直在忽略……
此時，他居然連自己的婚姻都能算計了……
“行啊！”一個笑盈盈的聲音，卻是將季洋的心瞬間擊碎了，渣都不剩。
季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包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只是醒來的時候，聽到宮麒恩的聲音：“臥槽，你醒啦？我還以爲你把自己給喝死了呢！正打算能把你送殯儀館去，剛打完電話！”
季洋看了下，這是自己的房間。
“你把我送回來的？”
“是啊！根據你行車記錄儀找的！我說你可真耽誤事兒，不是說好了要去拍幅畫嗎？我們家的一面牆丟留出來了，好麼，結果就伺候你這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