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琛也不否認，只是看了下手錶，提醒道：“又過去五分鐘。對了，我好像忘了提醒你，我的三個條件，必須在這三個小時內，都看到成效，少一個都不行。”
“七年前，我就應該打死他。救活他是我今生最大的失誤。”林慧的聲音倒是挺平靜，不像是在說一件極恨的事。她已經恨麻木了，反而沒什麼深重的情緒。
林允琛眉心一簇，臉上總算有了表情，問道：“你把他怎麼了？”
林慧冷笑道：“你總算有反應了，我還以爲你已經練就百毒不侵了呢。”
“你把他怎麼了？”林允琛又問了一遍。
“沒什麼，他來找你，我容不下，找了十幾個人把他揍一頓。”
“季洋是跆拳道黑帶，誰能揍得了他！你還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林允琛的聲音，也再不是平穩無波的樣子，明顯透着急切和憤怒。
林慧嘴角上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看了他片刻，道：“生你養你的母親，在你的心裏，從來都是一個卑鄙骯髒的人，是不是？”
說的是疑問的話，但卻絲毫沒有疑問的語氣，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結論。
林允琛沒回答。
他只是覺得，他的母親非同常人，夠狠。對待敵人，卑鄙的手段自然會有，但卻從來和骯髒沾不上邊兒——爲了自己的兒子，豈能談得上骯髒？
有些話說出來，就把彼此的心傷透了，沒那個必要。
“我沒用什麼手段”，林慧嘆了一聲，道，“是他自己願意的。他問我，我出了氣，可不可以帶他去見你。我又沒給他保證什麼，只說先打了再說。他就不還手了，乖乖讓我打……呵，我能用什麼卑鄙手段？對付這麼一個癡情的傻孩子，我犯得着用什麼卑鄙手段？”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林慧道，“他已經長大了，也很有能力，只要他願意，我、我的兒子、我的惠風，都會倒黴。我沒想到他對我的恨意這麼大，明明不該他接的案子，只因對手是我，他就接了。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來……有頭腦的人不可怕、瘋子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頭腦的瘋子。”
“允琛，人是會變的。七年過去了，你知道如今的季洋，對你到底是愛還是恨？你知道他又湊到你身邊，到底想要幹什麼？你不再是當年的你、他也不再是當年的他，所以感情，也就不再是當年的感情……你再這麼執迷不悟，終有一天會被他害死。”
林允琛笑了，道：“真有那麼一天，我心甘情願。”
“你……”林慧原本想要和他好好談，平心靜氣地談，可林允琛就是油鹽不進，好的壞的統統不聽！
“又過去十分鐘。”林允琛看了下手錶，提醒道。
話音方落，一通電話進來，林允琛直接按了免提。
那邊道：“林總，公海這邊的情況不太妙，可我們還有兩個半小時才能駛出去。我怕再拖下去，根本來不及倒掉……林總，要不然我們先倒掉吧？”
海風呼嘯，這人的聲音也相當緊張，船上人聲嘈雜，聽起來，情況的確相當危急。
但林允琛卻仍舊端坐如山，連個驚訝或緊張的表情都沒有，也沒有追問是什麼原因。只是輕飄飄地道了聲：“意外被抓和主動送上門去，有區別麼？”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林總。”
林允琛收了線，平靜地看向面前的、只要一句話就能挽救一切的人，依舊是相當淡漠的語氣：“所以，林董還打算再教育我一會兒？教育到那艘赫然寫着‘惠風·憶洋航貿’的商船被抓？我是樂意奉陪。”
林允琛悠然地往椅子上一靠，居然點開了手機遊戲，鬥地主了。
“好！”林慧猛地起身，道：“以後我不管你，讓你自生自滅！你恨我要挾你，我就不要挾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給你我全部能給的，有一天你把它們全都輸光了，我希望你跳樓的時候能痛快一點，不要丟我的臉！”
林允琛把手機扔在一旁，遊戲的音樂還在響着，悠然地安排道：“你現在應該先處理季洋的事，在等待季洋回來的過程中，回家裏取你的電腦。回家的路上給林茂知打電話，讓他將手上的原件和所有的拷貝都發給你。等下出門的時候，你就安排劉祕書去起草股權轉讓協議……只有這樣，耗費的時間才能少一些……但是，是否能趕在那艘貨船被抓之前，就看你我的命了。”
“是看咱們三人的命”，林慧道，“但凡惠風有一丁點兒閃失，我必要拉着季洋陪葬。”
“可以”，林允琛道，“這也是個不錯的結局。我死了，他自己活着也不痛快。”
“有種，你就熬；聰明的，在我轉身之時，你就把貨倒掉……如果你更聰明一些，我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謊言。”林慧道。
林允琛給了她一句肯定的話：“從你現在的反應上看，你就知道，這並不是謊言。既然不是謊言，我必要用它做殊死一搏，所以我不可能倒掉……”
林允琛看了下手錶：“又過去三分鐘。”
林慧狠狠看了他一眼，奪門而出。
“小劉，你聯繫高律師，將我名下百分之三十的惠風股權贈與林允琛……還有，我的遺囑作廢。”
“是。”劉祕書沒有問爲什麼，因爲他一直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旁，裏面的一切，他聽得清清楚楚。
可董事長的遺囑，是將她名下百分之四十的惠風股權，全部給大少爺。
林慧和劉祕書先後進了電梯，一分鐘後，林允琛迅速拿起手機，撥了出去：“阿槐，什麼情況？”
“倒黴了，可能還有一批貨在這條航路上走，被咱們給撞上了。咱們派去探路的正規貨船傳來的消息，說五百海里外有一批國際刑警在埋伏。我們現在擔心，一旦駛入那個航段，會受到波及。我讓船暫時停靠，但只怕拖不了多久，畢竟咱們不知道警方那邊得到的是什麼命令。萬一他們不守株待兔，而是全海巡查，咱們就完了。”
“立刻倒掉。”林允琛道。
船上的這一批貨，是真的，是他花了大價錢買的。
只因，如果嚇唬林慧不成，他就只有用下下策——讓這艘貨船被抓。一旦這艘船被抓，林慧勢必要竭盡全力挽救惠風，也就沒工夫去管季洋的事兒了。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機會救出季洋。
至於救出季洋後結果如何……很簡單，一命換一命。他會把惠風摘乾淨，但他自己，卻怎麼也摘不清，有的判了。
林允琛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靜等了十分鐘。這一刻，是生是死，只能聽天由命。意外，就是意料之外，誰讓他們碰上了另一批？
人活得越久，越能知道有些事無能爲力。
“嗡……”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林允琛面色平靜地接了起來，這一刻，他想的只是，無論如何，不能牽連惠風、也必須要救出季洋。
“林總，都倒了。”阿槐長舒了一口氣。
“好，兄弟們辛苦了。”林允琛掛斷電話，緩緩閉上眼，鬆了口氣。
拿起手機，撥給老陸：“行了，麪粉都收了吧。”
航貿大廈裏的，自然是假的。他賭的，就只是他在林慧心裏的形象。
幸運的是，在林慧心裏，他真的是一個爲了錢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只憑他的幾張照片、一份文件和一番恐嚇，林慧就不敢冒險。
不幸的，也是這一點。
在他母親的心裏，他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人性、沒有底線的人。
母子之間，到底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林慧也不能拿惠風的性命去冒險。一個半小時後，高律師和林慧都到了。這協議簽訂得也快，十分鐘了事。
失去了股份，也就失去了在惠風的權力。但林慧卻並未有什麼悵然之感，滿面春風地送走了高律師，好像在辦的是一件大喜事。高律師摸不準風向，只以爲林允琛是提前上位，連道了幾聲“恭喜”。
但林允琛的面兒上卻沒喜色，隨手把一堆合同扔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裏，連鎖都沒鎖。
“另外兩樣呢？”林允琛問。
林慧拿出自己的電腦，輸入了密碼，扔給他，道：“自己刪吧。林茂知的，也在這裏。”
“你怎麼和他說的？”林允琛問。
“我說我要用來救命……”林慧頗有感嘆，道，“關鍵時刻，他還願意幫我，多謝他了。”
林允琛查找着林慧電腦裏的東西，笑道：“本就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道不同罷了。”
“不過……”林允琛找到了他要的東西，並未點開來查驗，直接徹底粉碎。將電腦還給林慧，道，“如果你對我徹底失望，我想你以後是不會管我了，所以，也就不會留後招兒。但如果你真留了……”
林允琛點了一下抽屜，道：“想想這裏的東西，爲了自己、爲了楚清，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讓它永遠做你的私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