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一步上前，將嚴劉氏推開，怒視了嚴龍王保幾秒。
“走！”
浩浩蕩蕩的人羣跟着老村長的腳步進了老嚴家的門。
嚴老頭正蹲在門檻上抽旱菸，黝黑的膚色隱在煙霧繚繞中，緊擰着一對短眉，頭偏向一側不看衆人。
“嚴老弟，今天這事想必你也聽到了，我就不重複了。嚴菲丫頭要分家，打算要回她爹孃留下的房子，那她爹孃的地以後也不能給你家種了，至於讓誰種還得由丫頭自己決定。”
老村長站在院子裏，與老嚴頭有三五步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到嚴老頭的無奈和悲涼。人到了這個年紀，總是希望家和萬事興的，偏偏他家就多了這麼幾個不省心的東西，丟人都丟到姥姥家了。
“村長是一村之主，這事還得你說了算。只是，一個八歲的女娃那會種什麼地，還不是瞎胡鬧麼。”
老嚴頭將最後一口旱菸吐出來，緊了緊菸草袋子，又把旱菸嘴中的菸灰掏了掏，在門檻上敲了敲。
“爺爺，你也見到了，這一年多我從沒有喫過一頓飽飯，如果不分開住，我真怕哪天再也醒不過來了。孫女雖然不會種地，但可以承包出去，每年收點口糧也夠我一個人喫的。”
嚴菲站在穆碎花身邊泣聲說到。
“既然要承包，那就包給你三叔不是更好嘛！你一個人住在那個院子裏也不安全，還是在家住着吧！以後爺爺會給你做主的。”
嚴老頭又填滿旱菸嘴點上火，吧唧吧唧的抽了起來。
薑還是老的辣啊！
嚴菲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做主？怎麼做主？一個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的人，還能給誰做主？
“既然是我的地，那我想包給信得過的人。這樣也不用爲了討要那點糧食而紅臉。至於房子，也沒什麼安全不安全的，我打算把那院子賣了，然後拿着錢去鎮上求學，所以也不會常回來。”
“賣了？你這個敗家玩意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怎的？那屋子可是老大的心血，你說賣了就賣了？我不同意！誰也別想賣！”
老嚴頭猛的站起來，抖着手指忿忿說道：“一個女娃娃讀什麼書？有啥用？村裏誰家娃像你這樣不幹正事，到你這個歲數，誰還不都是早早下地幹活兒了，就你在這裏不懷好意的想把這個家給拆散了！”
“爺爺，我爹孃是不是已經從這個家分出去了？當時你可是一分錢都沒有幫襯過我家，現在爹孃不在了，作爲他們的女兒，我想考個大學給他們爭光。這房不賣？那學費你出嗎？”
嚴菲的聲音是脆亮的那種，語速很慢的時候讓聞者不由自主地認同她的觀點，會覺得道理就是這樣講的，事情也該是這樣做的。
此時圍觀的人紛紛點頭迎合，覺得娃娃爲父母爭光，那是給祖上爭得榮耀。
我家龍王保都沒去學校呢！憑什麼要供你上學？”嚴劉氏肥臀一顛大步跨上前，又轉頭對着嚴老頭說道：“爹，家裏哪有錢供一個黃毛丫頭上學？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我這不是還沒表態嗎？老三家的，你急什麼？”
老嚴頭很想罵這個沒腦子的幾句，但看在人多，他不得不忍住。
“村長爺爺，我雖然小，但也記得我娘說過的話，她說現在是男女平等的時代，毛主席爺爺領着全國大解放了，以後不管男女都要到學校學知識，知識能改變命運！”
嚴菲振振有詞地一番話，讓老村長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這事就按你說得辦！”
老村長接過嚴強強送來的戶籍簿，一眼都沒翻看，轉身對着在場的人說道：“誰願意租小丫頭的地？”
“租給我吧！”
此人正是之前替嚴菲說話的嚴全福。
“行！全福叔，就你種吧！”嚴菲很願意讓嚴全福種自家的地，他爲人忠厚老實，絕對信得過。
嚴劉氏氣的要跳腳了，這些人眼中根本沒有她這個活人呀！站在自家院子裏搶她的地，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嚴全福，你敢種這地，我劉春絕不會輕易罷休的！”
“我們全村人還怕了你這個賊婆子不成？咱還真就種了。”嚴全得站出來替他哥說到，他早就看不慣這嚴劉氏的跋扈勁兒了。
這邊還沒消停，老村長又扔出一顆雷。
“那麼這房子誰想要？”
此時天色已暗，老村長擡頭看了看天說：“今天就先這樣，大家各自回家想想，願意買的明天去我家說一下。小丫頭，你今晚跟我回家住吧！”
“嗯！謝謝您，村長爺爺。”嚴菲很感動，淚花都在眼眶裏打轉，這麼多年從沒見誰對她露過善意。
嚴劉氏徹底被人無視了！
嚴老頭蹲在大房門口吞雲吐霧，而他媳婦兒老嚴劉氏再也坐不住了，從裏屋跑出來正一腳一腳踢着他的屁股，用眼神示意他去出面阻止。嚴老頭被逼急了，直接換了個方向，繼續抽旱菸不吭氣。
“你就知道抽抽抽，乾脆抽死算了，作孽呀！我咋嫁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男人呢！”
老嚴劉氏哭天搶地的喊聲響起，只可惜沒有聽衆。圍觀的人羣已經散了，沒有一個人留下替她說話。
劉春狠狠跺了幾腳地面，拽着喊餓的嚴龍王保向廚房走去。
今夜本該是個不眠之夜，嚴老頭卻是鼾聲連天。躺在他旁邊的老嚴劉氏尋思着傍晚發生的事，思來想去都想不通，那麼老實的老大兩口子，咋回生出這麼個敗家玩意兒？
而劉春更加不明白，嚴菲是怎麼了？本來很怕自己的人怎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不但不怕自己，竟然還敢還手打她，難不成被鬼上身了？
她只是想想，額頭上的傷就會更疼幾分。這簡直要把她折磨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