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梨花劍譜 >第十四章重回水清
    忘記了曾經有多少個孤獨的晚上,午夜夢迴,一切都彷彿不曾改變,那時候的陽光是溫暖的,大家都笑得那麼溫柔,時間並沒有改變那一分一毫,一如往昔,然而每次回頭,那裏空無一物。所以有那麼一段不那麼長也不那麼短的時間裏,她不敢睡着,害怕醒過來後那份悲痛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一切。直到淚水流乾,這份思念也乾涸了,但時候一到,便如冬雪融化,無數的水流匯成江河淹沒了所經之處。

    其實去舒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害怕,害怕那份摧枯拉朽的悲傷,害怕無法抵擋的軟弱,不想讓師傅失望,也不想對自己失望。所以這些年,她裝作放下,裝作若無其事堅強地活着。但師傅說,可以把自己脆弱、無力毫無保留示於人前時,纔是真正堅強,她一直不明白。

    這一夜,雲舒又夢到了小時候,但這一次,夢一直延續直到天明。雲舒睜開眼,說了一聲:“抱歉,我回來了。”淚水順着臉龐悄然滑落。

    因爲雲舒想快點到水清,所以在在亦紅棉壽辰次日便動身,亦紅棉很想他們再留些時日,但慕容英知道雲舒心切,便囑咐回程的時候,再來山莊小住,亦紅棉只好依依不捨地送衆人離去。

    就這樣雲舒、離墨、白樺便在亦紅棉與慕容英及其門人的目光中,緩緩走下山向水清出發。

    雲舒十分思念水清,在山莊中,雖然衆人待她都很好,她也有點捨不得,但還是回水清比較重要,日後還可以來山莊,於是帶着些許不捨與緊張踏上了回水清之程。

    從萬劍山莊到水清其實並不遠,騎馬不過是兩日路程而已。路程比較短,所以他們走的是大路,第二天便到了水清山下,三人便在客棧休息,待明早天亮再上山。

    爲了明天一早動身,所以當晚大家都十分早便各自回房。見雲舒房中的燈還亮着,白樺便來到雲舒門前,但他並未敲門,只是站在門口,輕聲問:“雲舒,你睡了嗎?”

    良久,房中傳來聲響,雲舒走到門前,但她並未開門。隔着門問:“嗯,找我有事?”

    “我……爲什麼,不是說好一起去千雪峯嗎?爲什麼……”

    “……”

    “抱歉,打擾了。”時間像靜止了似的,白樺一直沒等到雲舒的回答,兩人只是隔着門就這樣站了許久,默默無語。

    聽見白樺離開的聲音,雲舒說了聲:“是我該說抱歉!”但她不知道白樺是否聽到。

    第二天一早,三天沒喫早飯便起程,經過了昨天晚上,本來雲舒與白樺就沒太多話,現在更是一言不發,只是偶然間指示一向方向,然後對方迴應一句。氣氛無比深沉,離墨昨晚聽到二人的對話,但她並不打算說些什麼,就由得他們順其自然好了,所以也是一路無話。

    就這樣,在午時之前便到達水清。

    三人行至水清大門,雲舒擡頭看着裱有水清派幾個大字的牌匾。過往片斷在眼前一一重現,百種滋味心頭縈繞。離墨跟白樺知道雲舒故地重遊,就像心中已經結了的痂又被撕開,重新露出血淋淋的傷口,但這傷隨時時間推移自會痊癒,旁人無法做得了什麼。說什麼能明白,可以體會那都不過是騙人的話,不曾經歷,如何體會刻骨之痛。雲舒此時最不需要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所以二人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舒回過頭,淺淺一笑,跟離

    墨說:“師傅可曾記得,與師傅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那時候我只有六歲,哭得像個小淚人,死活不肯跟你去雲華,硬是在地上滾,當時娘……娘她……她……她說,晚上就回來,就這樣我就傻傻地跟你走了。”

    離墨擔心雲舒情緒會崩潰,心疼地喊了聲:“雲舒……你……”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時沒想到白樺說話了,沒有了往日的溫柔:“你爲什麼總是要逼自己做些做不到的事。如果這裏還是讓你心痛,你可以不回來。你如果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可以不說一句話。你爲什麼要裝作沒事,爲什麼明明覺得痛還是硬生生地把傷口撕開,然後告訴別人你沒事,你很好。你明明可以哭着說你覺得難受,說你覺得痛苦,說你覺孤獨,你……”

    離墨拉住了白樺,這時候他才留意到雲舒呆呆地看着自己,眼淚不自覺地留下來全然不知。

    離墨過去,把雲舒抱在懷裏,輕聲說:“小舒,白樺說了我一直想說卻不敢說的話。這些年我一直讓你學會放下,是讓你面對過去不喜不悲,而不是讓你明明覺得痛苦卻壓抑着。這些年,你總是小心冀冀,害怕別人看到你軟弱無力,看到你放不下,看到你的眼淚,但是孩子啊,你在我面前並不需要裝作堅強。你可以放不下,你可以帶着過去的回憶,然後笑着去開始新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假裝開心。我知道你不想我擔心,但你這個樣子我就能安心嗎?多少次我想開口,但你那麼努力地表現出來的堅強我不忍拆穿。”

    白樺冷靜下來,對雲舒說:“你明明有離墨前輩、有小小、有云華,現在你還有我、有我爹孃跟萬劍山莊,可你爲什麼要把所有人拒於千里之外,然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水清不出來。爲什麼害怕承認你的軟弱?如果我們在你身邊你還是覺得那麼痛苦,還要那麼逞強,那我們該如何自處。前輩又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離墨怒道:“白樺夠了!”

    雲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口中喃呢着:“師傅……師傅……我……想爹孃,我想大家啊!我想去找師兄弟他們,我想在水清等他們回來,我想所有一切都不曾改變。我還是覺得這些年像是一場夢,所有的人還在,我夢見他們了,可是爲什麼我回頭是一片黑暗,那時誰都沒有,我到處跑叫着你跟小小的名字,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不理我,那裏什麼都沒有……是不是因爲我還放不下,我那麼沒用,所以連你跟小小也要離開我?爲什麼所有人都離開了,爲什麼要剩下我一個人……爲什麼?”

    連空氣都變得安靜了,風停了,山中沒有一絲聲音,只剩下雲舒在離墨懷中抽泣,久不久喃呢着說出一兩句聽不清的話,也不知道在跟她自己說,還是跟離墨說。

    白樺站在兩人身邊,看着雲舒覺得心痛,但他只能這麼做,他知道從她父母離開後她就不曾這樣放肆過,一直小心冀冀活着,生怕一不小心又會只剩下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舒彷彿要把這些年所有的眼淚都流乾,直到失去力氣在離墨懷中沉沉睡去。

    離墨待雲舒睡着,對白樺說了聲:“謝謝。”

    這一晚,雲舒也沒醒過,離墨守在她身邊,白樺則負責把房間都清掃一遍,還好,水清其實並不大,就只有十個房間。而離墨每年都會來,所以其實白樺一個人打掃,也並沒花太多時間。

    這天夜裏三人各有所思,這一次水清之旅程,將雲舒引入了萬劫不復,但此時三人混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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