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梅道:“胡一亭你這次成績很好,五中的年級第一名,考附中準沒問題!”
胡小蓮就比較直接:“胡一亭,你開竅啦?是不是二叔給你請了家教?進步好快啊!聽說你這次數理化生四門全都是滿分,你簡直神啦!快說!有什麼訣竅?”
胡一亭憨厚地笑着。
他上輩子,看着這兩位堂姐先後考進同一所金融類名牌大學,畢業後又在外資銀行當了白領,尤其是胡小梅,幾次跳槽後成了荷蘭銀行的投行部主管,心裏別提有多羨慕了。
但她們那時候卻有些看不起當時正在讀研的胡一亭,覺得他在父母離婚後變得越來越孤僻,與他來往越來越少,只有每年春節,一大家子人喫團圓飯的時候,彼此才寒暄幾句。
胡一亭並不怪她們,畢竟自己那時候對於家庭,有些自暴自棄,成天鑽在學術中,甚至有點厭世的想法,對她們並不熱絡,人家又有什麼理由熱臉貼你冷屁股呢?
見胡一亭不說話,坐在他旁邊的爺爺胡啓文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子,這就對啦!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這纔不枉費爺爺給你取的名字。”
胡小梅眨着大眼睛問:“爺爺,原來胡一亭的名字是您給取得呀?那我和小蓮的名字呢?”
胡啓文笑道:“你們名字是你爸爸起的。”
胡小梅道:“爺爺偏心。”
胡一亭奶奶笑着摟住胡小梅道:“爺爺要是偏心,怎麼會住在你家?”
胡小梅呵呵笑着,撒嬌地抱住奶奶。
胡小蓮好奇地瞪着圓圓的大眼睛,問道:“一亭這名字有什麼特殊意思嗎?我怎麼覺得很普通?就跟我爸我叔我姑他們一樣,什麼遵義、延安,西柏,太老土了。”
爺爺胡啓文笑着說:“哪裏土了?那都是革命聖地。至於胡一亭嘛,爺爺是搞建築的,你們知道中西建築的不同之處在哪裏嗎?”
三人搖搖頭。
胡啓文道:“西方人在文藝復興之前,住的都是城堡式建築,窗戶逼仄如隙,作用除了透氣就是打仗,沒有一點情趣。直到後來東方文明逐漸傳到歐洲,西方建築纔開始越來越多的使用窗戶。而中國人幾千年來一直鍾愛自然,喜歡大空間大格局,亭、臺、樓、閣、館、堂、榭、所,無不盡可能多地設置窗戶,一方面採光,一方面取景,以小空間來擁抱大空間。中國古建築中最了不起的發明,我覺得就是亭子這種建築,四面全部敞開,除了支柱沒有一堵牆,完全通透,完全開放。這裏蘊含着中華文化的意境之美!蘊含着中華文明的氣度和胸懷!唐人有句詩‘江山無限景,都聚一亭中。’就是這樣的情懷感受。中國古人歷來見到大自然的美景,就流連忘返,想要設法在其中蓋一個亭子,從而儘可能少的破壞天然,卻又能暢快地居於其中,領略大自然的意境。”
一旁大伯母聽見,也笑着打趣道:“不怨小蓮妒嫉,連我聽了都覺得爸爸您偏心呢。”
胡啓文慈祥地笑着,滿足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胡一亭在旁正聽的得意,一臉笑意。
他早就聽父親胡延安說起過自己名字的由來,這次卻是第一次聽爺爺親口說出來,即使是上輩子,也沒得到這樣的機會呢。
這時候大舅的聲音傳來:“延安,你別想太多,現在胡一亭開了竅,讀書成績這樣好,你和白萍的任務就是供他上個好大學。至於下崗什麼的,有什麼好擔心的?全國都在下崗,可日子不還照過麼。”
白萍喝了幾杯酒,臉色紅潤,豪爽道:“以前我倒是成天擔心下崗,現在胡一亭讀書好了,我倒反而一點不擔心了,如果要我下崗,那我就算是在街上擺攤賣餛飩,也要把兒子的大學供完。”
胡延安欣慰地望着妻子,眼神裏透着感激。
“我家白萍說的對,只要胡一亭不讓我操心,下崗怕什麼,我不缺胳膊不少腿,哪裏不能掙錢喫飯。”
胡遵義道:“延安你別擔心,你一個編輯,又是報社這樣的鐵飯碗,怎麼可能下崗。萬一弟妹下崗,你缺錢的話,儘可以來找我,我手裏還有些積蓄,拿來供胡一亭上大學沒問題的。”
胡一亭坐在那聽着,心裏五味雜陳,既有對大伯的感激,又有對家庭條件寒酸的傷感羞慚。
這時,小姑、小姨和大舅、小舅也紛紛表示,只要是胡一亭讀書需要,他們拿錢出來完全不是問題。
胡延安嘆氣道:“唉,要怪就怪我太輕信人,要不是……”
聽了這話,胡遵義立刻攔住:“過去的事就別提了,今天大家高興,你說這些老黃曆幹什麼。”
胡一亭知道胡延安想說的是啥。幾年前,父親的老戰友找他借錢,聲稱自己的在廣州的生意需要去香港進貨,父親二話沒說,將家裏三萬多的存款全都借了出去,誰知那老戰友這一去再沒了音訊。
那些錢可是父母前半生一分分攢下的血汗錢。爲了這件事,胡延安和白萍不知吵了多少架,後來總算是達成了君子協定,從此家裏再也不許提起此事。
沒想到今天,胡延安卻又想起了這段倒黴的過往。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這一頓慶功宴喫到晚上7點半才結束。
這年頭,人們胃口好卻還不富裕,點菜知道量力而行,滿桌菜餚被喫得見底,一大家子人有說有笑的走出飯店。
路燈昏黃,在每個人身上撒下了溫暖的色調。和親戚們說再見的時候,胡一亭有些傷感,他珍惜這些因爲時光倒流而帶來的熟悉親切的面孔。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生際遇再怎樣神奇,歡笑和淚水終將過去,上輩子他心有餘而力不足,這輩子他不希望自己再次脆弱無力,不希望到老的時候埋怨自己,他想趁着年輕,爲自己的夢想闖出一個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