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多雲，有時有小雨。
胡一亭離京。
夏老安排了屠祕書送他，曹玉暖堅持要跟去車站。
一直把胡一亭和邱小青送上火車，曹玉暖才從身上挎包取出個塑料袋來。
“我讓食堂給你留的包子，還是熱的，中午喫。
都是你愛喫的肉包子。”
胡一亭雙手接過來：“謝謝玉暖。”
曹玉暖看着他，眼睛閃閃發亮，令胡一亭幾欲落淚。
曹玉暖終於笑了一下，這是從早上開始胡一亭第一次看見她笑。
“給我來電話。”
“好的。”
“別忘了。”
“好的。”
“千萬別忘了。”
“好的呀，我保證。”
曹玉暖像是還想說什麼，可被屠祕書拉着往車門走去，她下意識擡手勾了下胡一亭的胳膊。
兩人手指互相劃過的剎那，胡一亭感覺她指尖冰冷。
曹玉暖被屠祕書拉下車後，在站臺上一動不動地看着胡一亭，眼神孤獨。
胡一亭只能一個勁地對她笑，直到目送站臺上兩人消失，胡一亭這才難受地一聲嘆息。
火車開動之後，胡一亭就坐在那沒挪過窩，懷裏抱着那袋肉包子，感覺還熱乎着，上面帶着食堂的溫度和曹玉暖的體溫。
“別擔心，她還小。”邱小青終於忍不住開口。
“嗯，喫包子。”胡一亭默默道。
窗外的北河省境內日頭高照，時已近午，胡一亭打開袋子，拿出包子和邱小青分食。
邱小青推開胡一亭手裏的包子，從桌上取了一個屠祕書代表計算所送的蘋果：“那是你小情人送你的肉包子，禮輕情意重，我可不敢喫。”
胡一亭微微一笑，拿回包子送進自己嘴裏：“好喫。”
這一路上雖然依舊是軟臥包廂，包廂裏依舊是兩人獨處，邱小青卻再沒喝一口酒。
“邱老師你該寫個報告。”
“什麼？”邱小青不明白。
“寫個關於你在中科院接受培訓期間的心得體會，寫一寫院士們對你的關心和鼓勵，寫一寫國家最高科研機構的良好風貌和奮發有爲的實幹精神。”
邱小青傻傻望着胡一亭，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彷彿是個老妖精。
胡一亭不耐煩地道：“你看我幹嘛？怎麼寫還要我教你嗎？
記住寫上夏院士對你的教誨，我記得她老人家是這樣說的：小邱老師你很了不起，能夠教導出胡一亭這樣的好苗子，希望你以後再接再厲，爲國家培養更多這樣的少年才俊。
另外你結合這次計算所之行，談談自己對於中學英語教育幫助學生培養拓展科技視野的心得體會，寫的深刻點，寫完給我看看。”
邱小青定定地坐在胡一亭對面，咬着下脣，良久道：“胡一亭，你真是個妖孽。”
“你寫不寫？”
“夏老什麼時候對我說過那話？!”
“當着我面說的，你也許沒聽見。”
邱小青眯着眼道：“你胡說。”
“我本來就姓胡。”
邱小青莞爾一笑，擺擺手道：“別麻煩了，再說我寫了又給誰看呢？”
回頭我把你的報告一起交上去作爲側面材料。當然我也會在自己的報告裏詳細提到中學英語教育對於計算機啓蒙的影響，還有你對我成長的幫助和教誨。”
邱小青滿臉疑慮：“胡一亭，你怎麼年紀輕輕就一肚子鬼主意？官樣文章摸得門清，誰教你的？”
“你寫不寫？”
“我考慮考慮。”
“你不是說你喜歡當教師嗎？難道你真的想去地稅局？那你當初何必讀師範？”
邱小青沉默了，半天沒說話。
胡一亭喫過午飯就開始動筆寫自己的報告，以他的心理年齡、知識水平和豐富閱歷，寫這種東西簡直信手拈來，下筆那叫一個花團錦簇、引人入勝。
一直寫到喫晚飯，胡一亭終於完成了初稿，扔給一直看着他寫的邱小青。
“你對照我寫的，按照我剛纔教你的重點，寫吧。”
邱小青心情複雜，覺得胡一亭簡直比自己這個當老師的還要成熟，從心底裏，她越來越敬畏胡一亭，越來越對他有一種信賴和依託。
邱小青想了很久才下筆，胡一亭半夜起來上廁所，還看見她趴在小桌上聚精會神地瞎編着。
“早點睡吧，回去還有的是時間。”
“也不知道有什麼用，即便綿記者在文章裏提到我了，又能怎樣呢？再說了，他也有可能一句話都不提起我。”說歸說，邱小青頭也不擡地繼續寫着。
“我會提醒他的，讓他一定要在文章裏提到我最親愛的恩師您。”胡一亭抿着嘴，戲謔地道。
“你這討厭孩子，沒一句正經話。”
胡一亭正色道：“有了這篇文章，回頭我擺個飯局，就當感謝學校和教育局領導這段時間對我的關懷，到時候我把文章給大家讀一讀，再請領導們多多關照提攜我的恩師。”
“人領導能給你個面子,來喫飯就不錯了，怎麼會把我放在心上，喫過就忘了。”
“廢話，請人辦事哪有隻喫一頓的。
一回生兩回熟，頭一頓是隻談感情不談工作，到時候你只管使勁恭維教育局的領導，並儘可能詳細介紹自己的家庭，成長經歷，生活中有趣的點滴。讓他們從此把你當成一個熟人，起碼記住你的名字，在街上遇見能叫得出來。
然後回頭我再請一頓，就以慶祝獲得專利爲名，感謝領導的培養。席間你倒一倒苦水，我在幫你說說話，領導也就懂了你的心思了。但你還是別提請人辦事，多打聽對方的情況，比如太太在哪工作，孩子在哪上學，成績如何，該恭維的就要恭維，該幫人操心想主意的就操心想主意，總之就是聊家常，繼續拉近雙方感情。
接下來是第三頓，這纔是開口託人辦事的時候。
總之一步步來，你不懂我可以教你。”
邱小青詫異地望着胡一亭：“胡一亭你簡直就是根老油條！這些東西你從哪學來的？”
胡一亭笑道：“這都是基本的社會常識，中國人都知道禮，可禮這個東西一旦具體到生活中，在以銷售爲導向的人際交往中，一步步地該怎麼做？這年頭往往很多人都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