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魔 >第七百五十三章 觸覺
    不是單純的夢。的確是白閻君在夢中與他相會

    李雲心稍愣一會兒,感覺頭腦有些昏沉。像是睡得太少或者太多,精神懨懨,胃裏也厭煩。這種感覺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但此種反應也更加證實那夢不是普通的夢。白閻君該是通過某種法子、利用了他的靈氣,在他頭腦中弄了此前的場景出來。

    他來時像是在避着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與那幽冥有關的麼

    他還說如今被各處地穴、海穴所鎮壓的是“古魔”這又證實了萬年老祖的說法大陣早就出現了。就是爲了鎮壓那些東西

    這些念頭在頭腦當中一轉,便覺得思緒略清明瞭些。

    於是他用左臂撐着,半起了身。伸出右手,極小心地去觸碰那柄就在他身邊的“狼脊怒獅槍”。

    指尖將將碰到微涼的槍身,頭腦當中便立即一空,彷彿思緒被強行拉遠去了

    但這“空”卻不是昏迷、渾噩時的那種空。他的諸多繁雜意識都還保留着,甚至更加清明。只是,原本這些東西“居住”於頭顱之內的一方小小天地裏,到如今這方天地卻忽然變得極寬廣、極深遠,仿似與這世間連接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異樣感覺叫李雲心的手指顫了顫。這麼一顫,倒是離開了槍身。宏大與寬廣感瞬間消失,但他也已坐起了身,盯着這槍又愣了一會兒。

    他遁入自己所作畫卷當中的時候,自我意識與那天地交融一體,幾乎能夠體驗到全知全能的感覺。打那裏再回到現實世界,便覺得有些“逼仄”、“狹窄”。而他觸碰了這柄狼脊怒獅槍,一樣體驗到了類似的感覺。

    比在畫卷當中的感覺弱上許多,可似乎也有些相同的道理。

    白閻君給他這柄槍的時候,他原本只以爲是件利器、信物之類的玩意兒。如今這麼一碰,方知的確非同小可。那位地府閻君竟將如此寶貝賜予明知是“西貝貨”的自己,可見他所言的幽冥緊迫情勢絕非危言聳聽

    他站起了身,朝那槍一勾。打算以妖力將其攝起,好好瞧瞧到底有什麼玄機再上手試一試。

    可槍卻紋絲不動。

    李雲心輕輕地“咦”了一聲,又試一次。

    仍不動。

    這可就怪了。並非妖力被它吸走或者別的什麼狀況,而更像是一碰到這槍,便被“彈”走,沒法子裹上去。彷彿妖力便是“電”,這玩意兒,是徹底的“絕緣體”。

    他立即蹲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瞧這東西。乃是用神識來瞧照理說能瞧得出其中的結構、材質,甚至肉眼可見的孔洞。可是在他以妖力灌注的視線當中,這槍似乎又成了個“黑洞”看不清其中的模樣,只見外表而已。

    他愈發覺得心驚。稍一猶豫,擡手將它拿起來了。

    那種感覺再一次出現,他的意識變得悠遠而寬廣。除去自身清醒的神智之外,另有許許多多的“感覺”、“體驗”紛至沓來。但這些感覺與體驗都是模糊的。彷彿是一個人在半夢半醒之間意識到、感受到些什麼,而後驚醒過來再回憶從前的事。於是心裏就僅剩下一些不確切的印象,沒辦法從中提煉出什麼切實的信息來。

    李雲心小心翼翼地感受一會兒,確認這些東西並不會擾亂自己的思維,而該是柄槍本身會帶來的東西。它彷彿一個連通器,將李雲心的思維與別的一些什麼聯繫了起來。

    稍隔一會兒,他意識到那些感覺當中似乎還包含了一些“感情”。那些感情細微雜亂,即便是他這樣工於人心計的人也得細細分辨才覺察得出來。

    絕大部分都是憤怒的情緒。某種求而不得的憤怒、即將得到時又失去的憤怒。

    彷彿從這世界的每一處來。從江海里來,從山谷裏來。從現世的繁華里來,從往昔的灰燼中來。李雲心體察到這些情感,試圖將其分辨得更加清晰。可那些感覺實在太過細碎遙遠,他只知是憤怒,卻沒法子從中剝離出可以理解的理智情緒彷彿那並不是人,而是另外一種什麼擁有類人思維的存在。

    他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白閻君所說的,在四萬年前被鎮壓的“古魔”。

    依着他的說法,該是將那古魔肢解了,鎮於天地各處。但顯然那東西擁有極度強大的生命力,如此還不死,甚至只要掙脫了束縛、吸收了力量就會死灰復燃。他通過這柄槍所體驗到的宏大情感來自天地各處,又飽含了深沉的憤怒是不是那古魔的情感

    怎麼會與那東西聯繫在一起

    只是,其中還有一點與衆不同之處。李雲心此前沒有留心,到如今再細細體察,才慢慢將其拎出來。在他所體驗到的種種細微情感當中,除了憤怒,還有一點期待只有那麼一點點。彷彿萬綠從中的一點紅,又彷彿無窮噪音當中隱藏的一個音節。

    這一點引起他的注意,但一時間想不出什麼頭緒。

    他只得又掂了掂這柄槍,取出通明玉簡來。他將自雲山所得的不少功法都存了進去,圖的是查閱方便。如今是要找一找槍法。

    世間的低級武者打架重視招式、手法。等修出了高深的內力,招式只是錦上添花罷了。一旦更走運做了修士,那麼用拳腳的機會更是少見,倒有點兒像他從前那個世界。在這裏大家都是遠遠地打來打去,比拼法術、法器。然而再到更高的境界,倒彷彿是返璞歸真了。

    譬如李雲心此類超級大妖,肉身強橫得不可思議。什麼法寶、法術都只能將其重創,而難以滅殺。到這種時候反而又到了要近身肉搏的地步。眼下他手中有了這狼脊怒獅槍一般的寶貝,再學些槍法,可謂無往而不利了。

    他是聰明人,找到了槍法,只掃了幾眼就印到神識當中。餘下的便是要在實戰裏慢慢體會,融會貫通,再形成自己的風格。其實這槍法也只是起到個引導的作用罷了。尋常人做不出的動作,他可以信手拈來,豈是什麼章法能拘囿的。

    他叫自己不再去思考有關這柄槍的祕密,而是收束了精神,去做好眼前的事。飯得一口一口地喫,事得一步一步地來。下一步,他得解決琴君、真龍。萬年老祖已差遣人放琴君去龍島,他得靜聽消息。

    這麼一聽,倒是又“聽”了數日。

    這麼些日子,離帝幾乎已經蕩平半個大洋。他是陸上來客,實力強勁,又有李雲心撐腰、萬年老祖默許,一時間風頭無兩。洋上發生的事情真龍不會不知曉,卻一直沒有任何消息。

    她此前化了一滴精血嵌在李雲心的額頭、好探聽他的一舉一動。可到底低估了這位九龍子不到月餘的功夫,李雲心就大大方方將那玩意兒摘了,幾乎是在明面上決裂。真龍沒有算到李雲心此前做的事情,吃了個啞巴虧。也許原還想着以後再計較,可到了眼下兵敗如山倒,在李雲心環環相扣的計劃中被迫得手忙腳亂,眼下該是去操心龍島上即將發生的事情了。

    到了此時,她也終於應該明確地意識到,李雲心看出了她的虛實。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萬年老祖的分身出現在李雲心面前。

    “你那位琴君已經去了龍島。”老頭子一邊說一邊打量李雲心手邊的那柄槍,“你可以做事了。”

    老祖的目光在槍身上略停留一會兒,該是瞧出了這東西並非凡品。但沒有過多留意,似乎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李雲心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看起來連活了四萬年餘年的老傢伙都看不出這東西的虛實真龍應該也未必看得出。

    琴君去龍島並非一帆風順。其間必然經歷種種波折。她不是個蠢蛋,或許也想過此行是被人設計,乃是個故意放她走的陽謀。然而世俗中人常說有實力纔有底氣她從前坐鎮一方麾下猛將如雲,自然可以從容地謀定後動,保持理智思維。可如今已經失去了許多臂膀,又有仇恨擾亂思緒,便知是陽謀也得走下去不可。

    世人總對自己有着多過旁人的自信,最終只看誰的這種自信料比較足罷了。

    李雲心應了他,收拾傢什。眼下他傍身的寶貝有兩件。一是新得的狼脊怒獅槍,另一件是他自己辛苦設計而來的九海圖。真龍既是畫聖“畫”出來的,氣機與天地同在,他手裏有了這海圖也就相當於捏住了真龍的命脈。因而在盡誅九海軍之後,他才變得有恃無恐起來。

    只是那真龍此前操控天地氣機的本領也很了得,或許還有旁的手段。李雲心曉得世間沒有把握十足的事情,因而但凡有兩三分的勝機便會去做。而今有這兩樣東西,他覺得勝機已有了六分。餘下的,搏命便可。這種事,他向來輕車熟路。

    只是回首往事,想起自己從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走到如今舉足輕重地步,而那真龍則從起初的高高神壇上跌落下來也是有了十二分的感慨。

    如今再看此前走過的路,實在是險惡非常。如果叫他重走一次,實在不曉得到底還沒有足夠的勇氣了。

    萬年老祖的身形淡去。李雲心輕出一口氣,乘風離了這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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