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街過巷,意識到自己沒猜錯。那並不是寺院,的確是私人宅邸。看起來威風氣派,宅前的街道也清潔安靜此地該屬於雙虎城的“富人區”了。
便毫不客氣地穿牆而入。
因爲這宅子的規模大小與渭城中原本於家的宅院很相似,高高的院牆幾乎佔據一條街。要是先敲門再等人開門,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何況宅中原本的人都被白雲心殺光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通傳的。
可等他真的踏進這宅子,卻頭一眼就瞧見了人。
許多人男僕、丫鬟,捧了各色瓜果小食在遍植花木的庭院小徑上匆匆往來,不發一言。似是宅中主人有什麼吩咐,不許他們擾了清淨。
他一眼就瞧得出這些的確是人,而不是妖魔或者鬼魂。再往遠處看,在一汪池水旁、新鋪了嫩芽的草地上,有一張躺椅。椅上躺個人,蓋着錦被,似是閉目養神。身邊兩個俏生生的侍女,一個在捏肩捶腿,一個在指揮來往的僕傭將喫食一一擺放好。聲音也壓得很低。
李雲心大概能理解這種做派如今春寒料峭,屋子裏還得燒地龍。由此,呼吸起來該不會太順暢。便跑了出來一邊享受這早春的新鮮氣兒,一邊捂着被子喝熱茶。倒是與他那個世界在夏天時將空調開到十六度然後蓋上棉被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
不是都殺了麼
他皺了眉,踏一步走過去,出現在於濛身邊。
捏肩捶腿的女孩子是離離,指使那些夥計的是烏蘇。當初在長治鎮,被金光子一劍擊死的是前者。可如今看起來與尋常人沒什麼兩樣兒似是已經用什麼法子調理好了。
他一現身,兩個女孩兒嚇了一大跳。倒是那些家僕們因在近主子身邊時都小心翼翼、低頭只管做事不敢隨意看,便沒有瞧見李雲心究竟是怎麼來的。
可她們兩個對李雲心的印象不算壞。也知道他身具神通,便在略一錯愕之後回過神兒來,齊齊叫:“李道長”
李雲心笑了笑:“我可不是道長。我是妖魔。不如叫我李公子。”
兩人便又甜甜地叫了一遍:“李公子”
一旁的僕從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人口中所說的“妖魔”是真是假。眼下可不比從前時候“確有妖魔存在”這種事,天下已是人人曉得了。這時便聽到烏蘇吩咐:“都退下吧。同你家老爺說,我家少爺在見貴客,暫不見別的客人了。”
那些僕從忙應了,飛快退走。
於濛這才擡眼看李雲心,可仍是躺在椅子上的:“聽說你最近風生水起,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李雲心笑笑:“也只是你從前的境界而已烏蘇眼下是好了”
“鵬王幫的忙。”於濛說,“算是好了。”
烏蘇的臉色卻變得陰沉起來。李雲心瞥了她一眼,再看於濛。
才注意到他躺椅的毯子底下,有一條腿是空蕩蕩的。又在躺椅的另一邊,擱了個木質的假腿。他便俯身按了按發現於濛的左腿齊根而斷,但傷口早已經癒合了。
李雲心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爲紅娘子重塑肉身的那一夜,也曾想起過這種法子取自身血肉來做這件事。
這其中涉及到一些比較難說得清的道理該是可以有答案的,但因爲這世界的玄門修行時所秉承的那種知其然便懶得知其所以然的態度,才成了糊塗賬。
用血肉來塑肉身,相比尋常的方法更容易、不會出錯。且塑成的身子也更像是人若在施術者修爲不大高明的情況下。
至於他所用的法子,自然是比“尋常法子”更加高明一些的。但問題在於,雖然他因着常年浸淫畫道,在構建形體這方面該比金鵬熟悉得多,可那位鵬君卻是活得比他久。沒道理非得用於濛的血肉才能爲烏蘇重塑身軀的。
李雲心皺起眉:“怎麼搞的”
於濛擡擡手:“當時你被纏住脫不開身,我想找別人想辦法。想來想去,只有金鵬辦得到。就去找他了。”
“白雲心算是幫了我一個忙,爲我說了情就用了我的血肉重塑了肉身。”
他這話說得輕巧,可李雲心知道過程該是艱險萬分的。當時的他也的確沒法子幫於濛這個忙僅是玄境而已。
他嘆了口氣:“不是指這個。而是說幹嘛非用這個法子又幹嘛要這樣你如今又不是太上,叫他爲你弄條腿可不難。”
於濛笑笑:“你現在既然是太上,該能看到更多了。譬如因果和緣果。”
“烏蘇的性命算是因我沒的,我該還她。”
烏蘇擡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李雲心就嘆口氣:“這個我懂。該還。可幹嘛非要瘸着腿她天天看見你這樣子也傷心不瞭解你的人還以爲你想要用這模樣賣人情呢。”
“少爺的情分我們一直都記着,可忘不了。少爺不是這個意思。”離離說。
於濛就笑笑:“李公子也不是這個意思你倆去給我取個暖爐來。我們說說話。再把警長喊來。”
烏蘇和離離略猶豫一會兒,才慢慢走開。臨了又轉臉說:“李公子,你可勸勸我家少爺”
李雲心點點頭。
待她們走開段路,於濛才認真地說:“我是不想欠金鵬的情。”
“怎麼說”
“金鵬因爲什麼樣的機緣成就了太上你該清楚的。
是因爲天心正法。我從前是玄門的首領,如今去要他幫個忙也算了卻一段緣果。這種事用世俗的道理來講略有些牽強,但你應該能理解。”
李雲心想了想:“我懂。”
“叫他幫你忙,但用你的血肉,不用他的東西。也算兩不相欠。可你不要金鵬幫忙,如今我可以幫你。”
於濛懶洋洋地笑笑:“還因爲我知道你與金鵬之間必有一戰。就更不能欠了他的情分。說到這兒,你可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李雲心微微一愣。因自己與金鵬必有一戰這種事不去欠他的情分這種話從於濛的口中說出來,該是真的。
他便有些失神儘管是極短暫的在他心中最親近的那幾個人的名單當中,並不包括這於濛的。可如今他原來竟將自己視爲朋友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