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魔 >第一百六十八章 善念與惡念
    虛境修士的身軀,堅韌程度是遠超世俗人所能想象的。然而便是這樣的身軀在此刻這魔神的口中——就像是團團軟軟的白麪人一般!

    另一個修士本是鄰州平城的駐城道士,道號常平子。從前曾師從月昀子,是有師徒情分、因此被召了來。他從前在洞天學道,而後下山到世俗間歷練,依着師門的吩咐不去招惹那些可怕的大妖魔只撿着小妖精除、加之在城中受衆人敬仰供奉……

    哪裏會想到身邊的同道就這般、輕輕鬆鬆地、被奪了性命去!

    修道之人誠然想過自己可能會死——修道一途並非坦途,修行時有各種各樣的劫數、磨難等待着。然而想過運氣不佳走火入魔而死、被廢了修爲作爲世俗人老死、在與大妖魔激鬥一番之後轟轟烈烈地戰死……

    哪裏會想到這般死?!

    甚至連一個道決都沒有捏出來、連一個符籙都沒有捻起來,便被一口吃了!

    常平子在這瞬間呆若木雞——視野中只有那神魔的身軀,像一尊鐵塔一般鋪天蓋地地佔據整個視野。眼中所見皆是蒼青色的鐵鱗甲、四濺的鮮紅血液、殘缺不全的肢體、撕裂的肌肉、染着紅色的骨頭斷茬……

    再聽見同伴僅剩的半截軀體、吧唧一聲如同一灘爛泥一樣落地的聲音——

    瞬間便將他從呆滯的狀態中驚醒了!他瞪着眼、猛地大聲叫喊出來。自袖中胡亂抓出一捧符籙昏頭昏腦地便祭出了,只來得及再看一眼那魔神的雙角與鬢毛,就一路大叫着,疾馳而去了!

    虛境的修士想要遁逃到底也是有些手段的。李雲心只見官道上揚起一陣煙塵,那道士已出現在百步開外。

    但他並不追擊,只擡起一隻手、伸出一根食指。

    指尖的空氣陡然變得扭曲,隨後乍現一點白亮的光芒——嘶拉一聲響,空中瞬間拉出一條扭曲而熾熱的軌跡,正中百步之外那團煙塵之中的道士。

    一聲慘呼遠遠地傳過來,遠處那身影頓了一頓卻未倒下。灑了一地的鮮血,卻逃得更快了。

    然後李雲心放下手,轉頭去看劉老道。

    殺戮在兩息之內結束,而這附近本就沒什麼人煙。待那常平子的呼喊聲也消失不見,林間鳴蟬便又低低地叫起來,再織出一片夏日的背景音。

    劉老道站在百步外的太陽地裏,瞪着眼睛不動也不說話。

    高大的魔神忽然咧開嘴,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啪嘰一聲響,半個身軀被吐出來、一個腦袋被吐出來。在草地上滾了滾、滾進一叢灌木中,驚走一隻躲藏在裏面的小動物。

    隨後身邊一陣雲霧升騰,高大的身軀迅速變小,直變回了一個常人應有的體型。那些雲霧亦很快聚攏,化作一身白衫。

    李雲心皺着眉伸手在嘴邊抹了抹、又呸呸往地上吐幾口。然後手在白扇上一摸便摸出來一小壇酒水。拔掉了塞子仰頭灌一大口漱了口又吐掉。如此幾次才嘆口氣:“有什麼好喫的。”

    見他變回了人身,劉老道才慢慢地走過來了。站在他身邊看看地上的殘軀、看看一地的黑紅色血液、又看看李雲心。

    然後咳了一聲:“這個……大抵是……烹飪不得法吧。那牛羊肉這般喫,也不好喫的。”

    李雲心轉頭看他:“別費心思了。我眼下是妖魔,但沒說妖魔一定喜歡喫人、喫血食。身體只不過是一個容器,這裏——”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的東西纔是最真實的。”

    “那……”

    “爲了讓他們知道我是誰。”李雲心往官道上了看,“那老傢伙膽子太小,想得太多。萬一我佈置周全了他還不出手,豈不是很尷尬。”

    說完了見劉老道還盯着自己,就笑起來:“你怕我了?我又不喫你。”

    “倒不是怕……”劉老道臉上的表情顯得複雜極了,“先前是聽心哥兒你說,倒沒什麼太深刻的感想。如今親眼見你剛纔的樣子了……”

    “習慣就好。我也在慢慢習慣。不過這幾天你要小心些。”李雲心邊說邊往渭城的方向走,而劉老道在路過那林中屍首旁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也沒說什麼。

    “那月昀子猜我是不是龍子睚眥,但之前也只是在猜。如今我現一下法身喫掉一個又嚇走一個,這一會那道士該曉得我是龍子了。”李雲心邊走邊道,“他會產生很多想法,但最後會下定決心。我不是很瞭解他們道統的事情,但知道我家裏有人被什麼妖魔幹掉了、無論爲了利益還是名譽,我都得做點兒什麼。所以現在……算是我們對他宣戰了。”

    劉老道跟他身後沒有說話。似乎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剛纔見到的情景。

    李雲心也並不針對剛纔的事情再多解釋。他相信這老頭子會盡快讓自己適應這樣一個事實——他眼下在與妖魔爲伍、對抗天下“正道”。

    這種事情聽起來總是很酷炫拉風,然而沒幾個人真能痛痛快快去做一個“反派角色”。

    是啊……不知不覺。

    怎麼就成了邪惡的反派了呢?

    這個念頭在李雲心的頭腦中一閃而過,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劉老道對他的念頭一無所知,但有自己的想法。然而在走了十幾步之後他便從李雲心身後一兩步遠的地方趕上來。悶頭走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說:“尋常人打架的時候沒什麼章法。手抓、手撓,惹急了咬人,都是人之常情。只是牙齒沒那麼利——咬不斷的。咬和喫可是兩回事。”

    “是啊。兩回事。”李雲心說。

    劉老道在心裏微微出口氣,嗨了一聲。也不知在嗨什麼。然後才又開始說正事,似乎將剛纔的煩憂都拋去腦後了:“只是我還有個事情不明白。心哥兒你眼下入了城,又要讓那月昀子覺得你乃是睚眥。但睚眥和螭吻都

    是龍子……心哥兒自稱螭吻,偏要叫他覺得你是睚眥,這又爲了什麼?”

    “因爲睚眥名聲不好啊。”李雲心轉頭對他微笑——而在一刻鐘之前這個人還剛剛咬掉了一個修士的腦袋,“睚眥的地盤——我也是聽人說的——說是在業國和離國境內。但是你也聽說過他吧?民間怎麼說他來着?”

    “睚眥必報嘛,對不對。還說他殘暴急躁。前幾天我走在城裏閒逛,還真就看見一個女人帶了一個孩子。那孩子在哭,那女人說再哭龍二把你捉走了。雖然那孩子沒理她、沒起什麼作用……但是可見一斑。龍二、睚眥,都沒什麼好名聲。”

    “但是螭吻。你以前搞那個龍王廟,名聲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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