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魔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容王
    趙勝愣了一會兒,體驗到午睡之後的睏倦無力感。但他馬上從地上跳起?32??,擡眼便往案上看——

    那方臺印缺了一個角,缺口平滑。

    一卷帛卷橫躺在案上,在陽光中閃耀着微微的金光。

    他一把抓起那帛卷、緊握在手中,不曉得說什麼好。如此渾身肌肉緊繃地站了一陣子,才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前,將門推開看。

    發現門檻外躺了一尾青蝦。蝦尾已被踩爛了,看樣子也已死掉了。

    他盯着那蝦看了許久許久,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其捧起來、回屋中找到一隻木盒盛殮進去。盛好了、又雙手合什拜一拜——神情虔誠而專注。

    現在他篤信了。他篤信自己曾經夢到的一切——缺角的臺印、帛卷、還有那個被自己一腳踩斷了腿的小人兒。

    的的確確是有神靈在庇佑他。而且……他倘若做得好,甚至可以重新見到自己的髮妻與老母。

    儘管那並非他的親生母親。

    這樣的信念令他渾身充滿了力量。在此時這幾乎人人惶恐哀切的蓉城裏,趙勝卻成了最樂觀、最堅定的一個人。

    因而當第二次去而復返的李廣看到趙勝的時候,他被他臉上的神情嚇了一跳——那時候趙勝正站在簽押房的院中。

    已經是午後,院子裏那棵老榆樹所投下的婆娑樹影覆蓋在十幾具妖魔的屍身上。那些屍身巨大,個個都宛若一頭牛犢一般。但它們的身上被潑灑了糞便與鮮血,這令它們臭不可聞。先前李廣與另四個捕快來這簽押房的時候都要捂着鼻子,可如今趙勝站在院子裏,臉上卻神色如常。

    他披了一件外衣,露出胸膛。揹着雙手站在屍體旁微微仰頭看天空,彷彿在思考什麼事情。

    可他臉上的神色變換卻是快極了。忽而失落、忽而憤怒、忽而喜悅,忽而又冷酷嚴肅——李廣一隻腳踏進院中瞧了他兩眼,便驚得微微張開嘴,好一會纔敢低聲喚他:“……哥哥?”

    趙勝聽見了他的聲音,慢慢轉過頭、冷靜地看着他。

    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容王。”

    李廣聽見他說了話,這纔敢擡腳走進院門。一邊擡手用衣袖抹了抹脖頸上因爲奔波而滲出的汗水,一邊喘了口氣:“哥哥說什麼?”

    “叫我容王。”趙勝一動不動,威嚴地看着李廣,“我已想好了——我們起兵,師出要有名。從今日我自號容王。我們不要清什麼君側——只要趕走那昏庸的餘帝,建立一個新的國家。”

    李廣停住腳步,皺起眉看沐浴在午後陽光中的趙勝,覺得事情不大妙。

    同他上一次與趙勝說話只過了兩個時辰。但他的這位趙勝哥哥似乎越來越……癲狂了。

    趙勝微微笑了笑,擡手將手中的帛卷拋給李廣:“你看吧。”

    李廣狐疑地接過去。先看看趙勝,再低頭將帛卷慢慢展開,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發現那帛捲上竟有淡金色的流光構成的圖形的文字,隨着帛卷的晃動而微微顫動,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

    李廣喫驚地伸了手,小心翼翼地在那些文字圖形上摸一摸,感受到帛卷出奇的順滑——好像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材質。他擡頭看趙勝。

    趙勝淡然道:“你總該信了。方纔龍王又給我託夢——這便是留給我的信物。你且看那捲上都寫了些什麼。”

    驚詫感已叫李廣說不出話了。他眨了眨眼,便真地低頭去看那帛卷。

    他很快看懂了。

    捲上所呈現的,乃是蓉城以及周邊的地圖。只是這地圖只勾勒出了蓉城的大致輪廓以及一條穿城而過的蓉河,並不十分詳細。

    又在這圖中的幾處,亮起更加燦爛奪目的光點。光點旁還有些細密的文字漂浮,像是說明註釋。

    李廣是不識字的,看不懂那文字所說的是什麼。因此再擡頭問趙勝:“這……圖上所說的是什麼?”

    趙勝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到李廣身邊,伸手將帛卷拿回來,展開。並了右手的兩根手指,往捲上點了點、鄭重地宣佈:“此乃龍王寶藏。”

    “這捲上標了六處地方。每一處都埋藏有黃金一千兩。此乃渭水龍王從前留在蓉城的寶藏——而今知道我要起事,便將這寶藏贈予了我。一旦我們成了大事,便要在國中廣建寺廟供奉祭祀龍王,以報答今日的恩德。如今你信了麼?”

    李廣愣了愣,在心裏想——每一處有黃金……一千兩。一共六處。

    那麼就是一二三四五……六……六千兩了。

    六千兩的黃金!這巨大的數目叫他頭暈目眩。他甚至對於“六千兩黃金”意味着什麼都不清楚了——而他原本就是輔佐趙勝“轄緝盜事”的,又的確去哪裏清楚呢?

    趙勝很滿意他此刻的表現。便板起臉微微眯起眼睛,嘆道:“你可知道咱們榮城府——含這蓉城及周邊的村鎮,去年繳了多少的賦稅麼?”

    李廣自然是不知道的。【w  qu 】趙勝笑了笑:“白銀五萬兩出頭而已。而今咱們有六千兩黃金——六十六萬兩白銀——你可知能做成多少事?”

    “天助我。”趙勝嘆息道,“我若不在這世間成一番偉業,如何對得起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現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將他們四個喚回來。我們今夜便商議如何取這六千兩的黃金——城中埋藏着兩千兩,另有四千兩是在紅嶺的。再議一議用這些錢財去何處購買兵甲馬匹、去何處招攬軍士。再有,還要去迎兩個人——”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李廣終於回過了神、打斷他:“哥哥……我正是來同你說這事的——那田橫兄弟倆,還有孫同賙濟……都已跑掉了!”

    趙勝愣了愣,隨後眉毛一豎:“你說什麼!?”

    李廣嘆氣:“嗨呀。我方纔料理了我那邊的事情,去看看他們四個做得如何了——我便是怕他們知道了造反這種事心裏發慌。這時候城裏又是這樣的爛攤子,當真做不好事、要生民變的。哪裏知道我去找那田

    家兄弟倆,他們並不在北邊。又往城西邊去找孫同,卻發現他們四個聚到一起了。”

    “見了我便說——‘那趙勝是因爲家中死了人失心瘋了。咱們方纔糊弄他只是怕他起了性兒不分青紅皁白地殺人,因此才答應他。可如今誰不知道這是殺頭的大事——蓉城裏的人如何與妖魔、官軍鬥呢’——因而叫我和他們一道來將哥哥擒拿了送去衝府營,說什麼將功折罪。”

    李廣呸了一聲:“我豈是那樣的人。我便說這種事我決計不做,又說哥哥你傷勢已經好了大半——依着你的武藝,他們四個來了就只有躺着出去的份兒。那四個慫包這才怕了,斜眼盯着我看了會兒,就一起逃出城去了,我也不好阻攔。我估摸着……那四人十有八九是要往衝府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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