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魔 >第三百四十一章 火焰與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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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畢,一揮大袖,三人又緊貼着野原林、往西邊而去了。

    而在他們的身後,天邊的黑雲越來越濃重——野原林的火勢也越來越大了。眼下已是秋季,雖說這森林看着還是深綠的,但樹木的枝葉已不像夏季那樣豐潤飽滿。可怕的高溫先將火線附近的枝葉炙烤乾了水分,而後更多的燃料便助長火勢、叫它更加飛快地擴散開來。因爲高溫而升上天空去的氣浪同時捲走了大量的塵埃,那些塵埃又在高空中匯成了厚重的濃雲。

    於是有白色的灰燼碎屑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就彷彿冬天提前到來,天上下起了雪。

    這……廣袤無際的野原林,幾乎佔據了大慶國十分之一面積的野原林、生長了數十萬年的野原林,當中生存的生靈何止數以億萬計?而今這些生靈們,或者在滔天的火勢中死去、或者還在驚恐奔逃、或者渾然不知遠方的紅色死神正在迫近。

    這從原始森林中央蔓延開的大火,火源便並非凡火。這森林又蒼莽,凡人的官府、村鎮在一時之間也難曉得發生了這樣的災禍。於是,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盛。

    到十日之後……已變成一場慶國百年、千年都不曾遇過的大劫了。

    這滔天的火焰,最先燒到慶國北方的邊陲小鎮,長治。

    慶國的北邊是業國。慶國與業國之間有一道天然的地理分界線——圖蘭江。長治鎮坐落在這圖蘭江的南岸,與北岸相隔不過十米,這也是圖蘭江的中游寬度。

    在這個世界上,這算不得一條大河。

    長治鎮的人依靠野原林討生活。鎮中人是有八九從事採伐業——從野原林中伐倒參天的古木,而後拖到江邊編成木排、叫奔流不息的江水將原木運到下游去。

    如今入了秋,已是九月末了。在長治鎮這意味着還有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第一場雪就要落下來。而後圖蘭江將上凍,他們則可以冬歇。而在此之前,他們可以再往野原林深處去一趟——長治鎮存在了百年,雖說伐了之後也會補種,但漸漸地附近已沒什麼像樣的木材了。

    這個“像樣”,當是指五人合抱粗細。北方的富貴人家管這種樹木的木材叫“五寶材”,唯此纔是賣得上價錢的高檔貨色。

    往林中去的漢子們在八日之前出發。照理說,總要過半個月,纔有人運第一批木料出來。然而這一年——慶曆仲元十一年,長治鎮的男人們破天荒地提前回來了。

    於是,這些驚慌的男人們也帶來一個可怕的消息。

    ——滔天的烈焰,連成一道火牆。往上看,直接沉沉的黑雲,見不到藍天。往左右看,一直延伸到目力之外的地平線,沒有盡頭。可怕的熱浪隔着數十米便將參天的巨木烤乾。冷水潑上去——也隔着數十米——就變成極端熾熱的、透明的過熱蒸汽,頃刻之間就能將人的血肉燙得酥爛、一塊塊地從骨架上掉下來。

    這可怕的火焰正在迫進長治鎮。且依着那推進的速度看……會在五日之內到來。

    人力不可能對抗這樣的“天災”。依照這鎮上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經驗,這種時候、就連圖蘭江都不可能阻得住這火勢。想要活下來,就只有兩個選擇了。

    第一個,是舉鎮搬遷。長治鎮附近都是野原林,實際上這鎮子幾乎是被包裹在林中的。然而眼下已是秋季快要入冬……用五天來搬遷,又能帶走什麼、能往哪裏去呢?北方的州府並不富裕,且到了冬天慣常有大量的流民往大城裏聚集、以求捱過那幾個月。然而即便是豐收的年景,每年開春之後大小城外都要找到幾十具無人認領的屍骨,更何況今年也算不得豐年。

    他們離了故土、沒了着落,這個寒冷的冬天將變得異乎尋常的殘酷——他們也許都會死掉。

    那麼……只有第二個選擇了。

    在長治鎮周圍,迅速伐出一圈空地來。那滔天的火焰到此,便有可能越過這個小鎮。但這將意味着可怕的工作量——環繞鎮子、半徑數十米的空地、砍倒成百上千顆快要成材的樹木……這是前所未有的嚴酷挑戰。

    然而爲了難離的故土、爲了至少……有落腳處可以暫時捱過即將到來的嚴冬,長治鎮的人們選擇了後者。

    他們要向這、由某種他們所無法理解的可怕力量所引發的“天災”挑戰。

    於是在第一天的時候,他們開始砍伐鎮子周邊的小樹。這些小樹——包括一人環抱的“小樹”——被放倒、拖進鎮中,或者用來加固房屋,或者製成各種工具。這鎮上人口不多,只有上百。然而在這上百人當中,即便是最富有的、主導了鎮上木材採買權力的於家,也都是精通此類活計的好手。

    然而也是在這同一天,李雲心活撕了成康子、又受到重創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西南、西北部的慶、業、餘、陳、平、啓、奢諸國。道統、劍宗的數十流派在這幾個大國當中有山門,又將這消息更加廣泛地傳播開去。

    只是有關李雲心的行蹤,還是一個謎——他們向外灑出了弟子,但無人見到那妖魔。這似乎是在常理之中的事情。因爲這幾國的疆域如此遼闊,而修士的數量相比這疆域則少得可憐。哪怕在諸大城中都有駐所,卻也只是泛泛地撒了網——而那網眼又太大。

    到第二天的時候,長治鎮周邊的“小樹”已經被砍伐乾淨了,人們開始對付那些更大、更粗的巨木。一整個鎮子的人都被動員起來。青壯年的勞力不捨晝夜地勞作,老弱婦孺則負責飲食雜物。這小鎮從未如此刻這樣齊心、忙碌,但伴隨着忙碌的恐懼感也是揮之不去的。

    可鎮上卻總是有異類的——一個年輕的男人,和兩個更年輕的女人。

    這三人是在前些日子來到長治的,借住在於家,據說也姓於。不過是那男子姓於,兩個女孩子無姓,只有名。一個叫烏蘇、一個叫離離。

    這三人成爲了鎮上唯一的閒人。可其實是那男人最閒,兩個女孩子還是要忙碌些的。

    譬如說,姓於、名爲於濛的男子在晌午的時候搬了一張椅子、在於家的門口坐着,看鎮上的人來回奔走忙碌。青石板鋪就的路上,漢子們吆喝着號子、帶着滿臉的急火氣扛着木材往鎮北邊的木料場走。他們的衣裳都被草木勾破、臉上是灰塵、泥土與汗水調和出來的痕跡。髮髻也蓬亂,甚至嘴角還起了燎泡。

    然而在於家青石磚砌城的門內,那於濛四平八穩地端坐在藤椅上。右手捧着一壺香茗,左手裏把玩着柄黑沉沉的小劍。兩個女孩子,一個爲他捏腿,一個將花生剝開了往他嘴裏送……看着悠閒得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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