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心魔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一句之差
    陸白水便轉過臉去。看起來並不想叫李雲心暴露身份——也意味着雖然他從陸上豪俠變成了海中梟雄,但至少還記着李雲心的事。

    雖然……他也該在懷疑李雲心的身世,是真是假的吧。

    他轉身下令。他身邊的海盜們得令。

    艨艟號上原本的二副立即低喝道:“擡槍,往前!”

    一干海盜便發出一陣低沉的呼喝聲,猛地將長槍往前送過去!

    便在此刻,謝生終於出手了。

    他先前面無表情,此刻仍舊面無表情。右手忽然起了一個劍訣,往空中虛虛一劃。

    於是在他面前、與一干海賊之間,立時出現十柄金光粲然的小劍。

    每一柄劍約有一個成年男子的前臂那樣長。微微震動,發出嗡嗡的聲響——甚至將周圍的空氣都震得扭曲起來。倒很像是酷暑的夏日,路面之上的空氣因爲灼熱而扭曲。

    但這十柄劍帶來的不是暑熱,而是寒意。

    原本作勢挺進的海賊們登時愣住,就連發號施令的二副也呆滯了。

    對於這些平日只在傳說中聽說什麼修士、仙人的凡人來說,忽然出現在空中的金劍幻象,震懾力或許比鮮血與屍首還要大!

    “我是修行人。不願多造殺業。”謝生冷冷地說,“退下。”

    他此刻站在船邊。一手作劍訣,一手背在身後。當風而立,衣袂飄飄,盡是高人的氣派與風度。

    再說了這麼幾句高深莫測然而語氣森然的話——

    原本指向他的幾條長槍便顫了顫,慢慢地收回去了。那二副也微微退後一步,看陸白水、低聲道:“……陸主……怎麼辦?”

    陸白水重新轉過身,皺眉看謝生:“謝道長。這是我和總督府之間的恩怨,你是有道高人,何必牽扯進來呢?”

    說了這話、頓了頓,喉頭也動了動。

    他說前幾句的時候,語氣鎮定從容,彷彿絲毫不畏懼那空中的十柄光劍。然而這微微的停頓卻出賣了他的情緒——謝生注意到這一點,輕輕地哼了一聲:“這些人要和我出海找龍島。你殺了他們,誰來侍奉我?”

    手指輕輕彈動。其中一柄光劍便與衆而出,直指陸白水的額頭:“我不參與到你們這些凡人的事情裏去。叫海滄號的人退到這艘船上。把海滄號留給我們——我不爲難你。”

    那徐旅帥叫起來:“道長!這可不行!咱們這些人哪有會操船的?乾脆把這些賊寇都殺了,只留幾個使船的——您不樂意造殺業,就使個咒兒把他們都定住!咱們兄弟不嫌累,一顆顆腦袋地砍!”

    陸白水並不理會這旅帥的妄言。他看着謝生:“道長這是爲難我。這兩艘船,我都要帶回寶瓶灣。一艘也不能丟。”

    徐旅帥又要叫。陸白水擺擺手、笑了笑:“但我也知道道長另有要事。不如商議個折衷的法子——道長容我們把這些官軍都殺了,以慰那些枉死的兄弟們的在天之靈。然後道長隨我去寶瓶灣——我再另尋一艘適合出遠洋的船、配上海員,恭送道長出海尋龍——這樣好不好?”

    徐旅帥哈哈大笑起來:“你放屁!道長何等高人會和你們這些小——”

    聲音戛然而止。

    謝生的手指輕彈。原本指向陸白水額頭的那柄光劍嗡的一聲折返,毫無阻滯地貫穿了徐旅帥的頭顱。而那光劍頓也未頓,又劃了一個漂亮的弧,重返到劍陣當中了。

    徐旅帥的嘴角還含笑、臉上仍是譏諷與不屑——保持着這個姿勢,噗通一聲掉進海里去了。

    隨即升起一連串咕嘟咕嘟的紅色血泡。

    人羣大譁。那些親兵原本心中稍定。可忽然來了這麼一遭,這羣人的腦袋一時間都沒有轉過彎兒來,全不曉得爲什麼……謝道長就把旅帥給殺了!?

    但陸白水的反應可比他們快得多。他當即斷喝:“殺!”

    謝生殺了徐旅帥,手腕再轉。那十柄光劍當即回到他身邊,豎立着將他保護起來。海賊們聽到了號令,也在稍稍一愣之後大喝一聲——數十杆長矛齊齊突進,登時戳死了十幾個、推下去十幾個。收回去、再一次突擊……

    甲板上的官兵就一個都不剩了!

    陸白水才冷笑一聲:“謝道長真是識時務。”

    謝生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然而也是冰冷的:“沒有什麼時務一說。你們在我眼裏,沒什麼分別。”

    陸白水搖搖頭:“分別自然有。我答應了你送你出海,到了寶瓶灣之後自然會送你走。”

    李雲心與身邊的行商們目睹這一切,心情可謂是波瀾起伏——自然是說那些凡人。

    先看到海賊現身,再看到官軍佔了上風。隨即官軍的旅帥竟被一同上船的道長殺了……最後道長又與海盜同流合污了。這些人瞧見這一切只覺得如在夢中,哪裏能想到有這麼多曲折!

    他們無法理解謝生爲什麼毫無徵兆地反水,李雲心卻只笑了笑,自言自語:“慫成這樣……怎麼做主角。”

    但他從一開始就猜這謝生會殺徐旅帥。依據是他對謝生這個人性情的推測。而今看,他的推測是極準確的。或者說,他已經快把謝生這個人的脾氣摸清楚了。

    他膽子小。

    這種膽小來源於他對自身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李雲心也是有的——老子來的地方可比你們這裏高明太多、什麼人什麼事兒沒見過呢?

    有此優越感,便會自矜身份。可因爲兩人性情不同,一樣的優越感就又變成兩個極端——

    李雲心膽子極大——既有優越感,爲什麼要怕這個世界的土鱉呢。像這裏的凡人一樣苟且偷生,纔是辱沒了自己的身份呢!

    謝生的膽子卻極小——我的命如此珍貴。隨便葬送在你們手裏,纔是天大的不值。而他所說的那句“你們在我眼裏,沒什麼分別”……

    陸白水覺得他在說,自己這羣海盜與官軍都不是什麼好人。或許都不會講信義。

    只有李雲心才曉得他的意思是說……你們都是螻蟻罷了。

    與螻蟻有什麼道德好講。自然是該用就用、該殺就殺。螻蟻的輕視,人怎麼會在乎。

    謝生如今是虛境。倘若在從前——僅僅是一個月之前——一個天資如他一般的虛境修士,是有能力滅殺這一整船的人的。天地之間的靈

    力無窮無盡,虛境的修士憑藉幾種手段、以天地之間的靈氣可以做成許多事。那徐旅帥叫謝生將船上的人都定住、好一個個地砍頭。

    “都定住”不好說,但使一道符籙,瞬間焚殺數十人這種事情也還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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