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眼神裏都透着驚恐之色,望向對方的動作裏也多了些急切和倉惶。
人羣中又開始吵鬧起來了,或者這對於他們而言就是每次怪物覓食時發生的常事,對於自己生命向來憐惜的人們開始指指點點,自私而又殘忍地,如同商量着祭祀一般,決定着還有一個人的命運。
尤其是幾個看上去頗爲打眼的男女,分散在人羣中,互相高聲斥責,喝罵着,想來平時在這羣人中頗有權威,而周圍的人都不敢吭聲,只低着頭,蜷縮着身子,儘量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走廊右側七八個靠着牆同一顏色的長袍衣衫打扮的男子,都滿臉的戰戰兢兢,離落微怔,待仔細一看,正是他們最初進入二樓所看見在學習的書生。
她不由心中嗤笑。
這些人平時滿嘴的忠孝悌義,禮義廉恥,可到了關鍵的時候,還不是如同啞巴一般的默不作聲?
罷,世人大多數都是如此,多他們不多,少他們也不少。
離落冷冷瞥了這些人一眼,不再理會,而是低頭看着地面上那些人影子的行跡——她既然已經暴露在了陽光之下,可就沒認爲自己能夠在這些詭異人影的活動範圍裏,無礙的回去。
說來也奇怪,大概是此時許多人都緊繃着心絃爭辯着究竟應該誰死的問題了,竟然無一人發現這些人影子只是圍在她的身遭,而並沒有動她。
只看那地面上,它們小心翼翼地湊在她的影子旁,似乎在自上而下聞着什麼,尋找什麼,然而又好像並沒有發現,不禁挺直了身,張牙舞爪地想要重新撲過來。離落刻意忽視了內心的毛骨悚然之感,手執青竹枝,眼神冰冷緊密地注視着地面,只准備這些人影子一動,她就按着自己的手段去抵抗,試圖奪個先機,可是還差毫釐,那些人影子便又不肯再進一步了。
它們有些又如剛剛一般,俯身嗅着,有些則是直接遊蕩地遠遠的,不再她的身前。
這是何意?
離落的眸中不由閃過一絲疑慮。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細究,讓人無比憤慨的一幕就出現了——這些人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路,裏面的兩個男子正攙扶着一位行動緩慢的老婦人上前。
居然是她先前安撫好的阿婆。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離落的聲音壓着不易察覺的怒氣。
人羣中那個先前吵鬧得頗爲厲害的男子,本注意着動靜,此時聽到離落的聲音,好奇又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他看來,少女沒有被立即攻擊是讓人有些驚奇,不過最終還是會被喫掉的。
見到老婦人皺着眉被兩個男子隱隱以脅迫的姿勢扶到前方來,那男子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眼睛幾乎都眯着讓人看不清了。
“方婆婆,最近可還好?”他放柔了聲音,故作體貼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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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老婦人面色冷淡,“在這個石樓裏,老身和你們一樣,好好的。”
“你是什麼意思?”老婦人眉目之間露出幾分嫌惡,彷彿看透了般繼續看着男子。
男子不由眨了眨眼,乾巴巴地笑着,“我的意思……呃,其實也就是大家的意思,都認爲還是早早將這些送走了爲好。”說到這裏,他餘光瞥了瞥外面窗洞上的怪物,當收回目光,又看到老婦人無動於衷的表情時,似乎接下來的話也不好說出口了,他頓了頓,嗓子有些乾澀,“方婆婆,你家裏,只有你一個人了?”
老婦人的眼神裏瞬間透着厲色,抿緊了脣,挺直了有些稍駝的背,注視着問話的男子。
那男子被看得心裏有幾分發憷,可事態如此,不得不頂着頭皮硬上,繼續道,“你看,我們的親友都還在這裏,你反正……反正也孑然一身了,不如……”後面的話,他着實有些說不下去,眼神躲閃着,“方婆婆,你就救救我們吧!”
這句話說完,男子鬆了一大口氣,滿眼哀慟悲慼地看着老婦人,旁邊幾個年輕婦人打扮的都不由低聲啜泣起來。
離落看到這裏,只覺得何其的可笑。
什麼時候,拯救人命竟需要寄託在一位年邁的老者身上了?
而且,這哪是救命?這簡直是在變相地逼死阿婆啊!
老婦人卻良久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低頭滿臉疑似愧疚的男子,半晌,才冷漠道,“有一句話,你說錯了。”
“你的親友可不僅僅是在這裏,那些也同樣是曾經同行陪伴的人。”老婦人冷笑,指着地上游動的人影,“怎麼?難道你們忘記他們是怎麼死的?”
這裏面實在是有太多的牽扯瓜葛了。
頓時,原本神色悲痛的衆人都不由沉默。
那些人影子,在他們剛來石樓中時,就見到了,不過不比現在所看見的那般多,那時還只有零零散散地三兩隻。
後來,便是他們周遭的人慘死化作了影子,如同厲鬼來收割着他們的性命。
有一些的確也是意外,就像先前被吞的那位,可是在早期,更多的則是那些反應遲鈍,心思醇厚,性子軟和的人,被人順手拿去擋了災。
這能怪他們麼?
這都是那些短命鬼自己命數不好!
男子心中殘餘的愧疚很快就消失個乾淨,眼神又重新露出了兇狠的顏色。正待他擡頭準備遞眼神招呼着周圍的人,就看見老婦人正一副瞭然冷漠,而又透着些微憐憫的模樣看着他們。
似乎他們所有的情緒,在老婦人那渾濁的眼珠下,一切都無所遁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