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離歸 >第二百五十六章 傻事
    “難怪……”

    夜涼如水,男子用手溫柔撫摸着兇獸的眼睛,一時間微酸涌上心頭,輕輕地呢喃着。

    “原來當年還剩的半滴輕湮,竟然在這裏。”

    “我早該想到的。”

    “這是……百年前你的祖父祖母封在這裏的麼?”想到上面刻的字,離落有些遲疑地問道。

    陸繁搖搖頭,“這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幾十年前?”離落驚訝地重複,下意識地就望向供桌之上在顯得有幾分嶄新的牌位。

    像是察覺到她的動作,原本半蹲着的陸繁也隨她的目光,稍稍擡頭望去,目光深沉如水。

    “正是那次異獸暴動,有涌出的跡象,一時防備不當的祖父祖母這才用了輕湮。”他的聲音莫名低了下去,眼神裏有些許的迷茫,“聽說當時在場的還有父親母親。”

    “輕湮的銷燬能力着實強大,且不可控。當初他們就是爲了消減異獸,而不使其泛延到城鎮,所以就在試圖控制的時候,就沾上了。”

    “於是……”他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似是在調整氣息,而後才淡道,“回來沒多久,都紛紛逝去了。”

    離落心裏一顫,低頭望了過去。

    窗外的月光灑在男子的面龐上,他微微仰頭,平淡地看着牌位。

    明明看不出什麼表情,可卻像在上次雪域龍墓中一般,令人難過。

    ……

    離開裏祠堂,從林子裏走出,離落有些不解。

    “今日採魚島上情況險急,大師兄爲何不將那半滴輕湮取下,以防萬一。”

    陸繁回過頭,看着步伐有些落後的她,搖了搖頭,原地等待,“不取,那輕湮最好不要近人身。”

    “我已經將上面再設了一層禁忌,也不怕陸家其他人發現,無礙。”

    ——現下異象常生,卻是曾力壓之故。

    “所以,是因爲百年前顧菟之夜的緣故,幾十年前才異獸涌出麼?”櫃壁上的字跡還歷歷在目,離落跟上陸繁的腳步,問道。

    “嗯。”

    “在那極煞之地的異獸多是兇猛,記仇。當年祖父祖母的所爲,想必它們都未曾忘記。”

    “大師兄,其實有一事我一直想問。”

    “爲什麼,你們不讓其他的修仙門派或世家幫忙除掉這些異獸呢?”

    “沒辦法除掉。”他語氣淡淡。

    “嗯?”

    “雖是兩個空間交錯,可實際上這極煞之地並不屬於這裏,而在這世間的另一個角落,有可能比雪域還要遙遠。如若非熟悉之人誤入,不知這一生是否還能夠回到寧虛。”

    “再加上雖異獸動作頻頻,但百年之間卻無大的差錯。又會有誰願意,盡百年都待在這樣一個非修仙者應留的世俗之地呢?”

    “這麼傻的事,呵,怕也只有我陸家可爲了。”說到最後,陸繁輕笑了一聲,語氣中是說不清的無奈,與自負。

    ……

    無論是採魚島異獸們的異動,還是熙月鎮上百姓在驚嚇之餘知曉了修仙者的存在,對於陸家而言都是無法避免的麻煩事。

    離落昨日與異獸一戰時,倒是拼盡了全力,正好將前些日子在雪域就感到快有所突破的修爲找到了契機,連忙與陸繁一說。對方倒是正

    準備去打整那些麻煩事,嫌她礙手礙腳,揮一揮手讓她尋個地閉關,就徑直離開了。

    修行劍道並非內丹之術,在晉升之前需要打坐冥想,而是像往常一般溫故劍法,力求於在劍法之中進行突破。

    黎明中夜色還未徹底散去,點點星光依舊點綴在天邊,晨曦的薄薄白光已從另一頭暈染了天空,帶着些許涼意的空氣隨着劍法的一招一式,流轉回旋於她的身側。

    離落並未控制自己的感受集中於劍法之上,而是像這一瞬間,將自己全部的感受都徹底打開。

    她能夠感受到當下自己每一個動作之下的韻律節奏,她也能夠注視到青竹枝掠過草葉上的露珠,她的腦中更是能回想起最近的種種。

    從雪域龍墓中那甚是奇妙而不可思議的經歷,以及一路從天鷹堡到熙月鎮之間的旅途,京子,和光,採魚島之變,還有……

    安禹南。

    記憶中的那個一雙桃花眼中隨時含着笑意的少年,如今已成爲了一個俊美慵懶,恣意風流的男子。

    曾經還有些圓滾滾的曦,如今也比大白更早地有了屬於雲翼鳥的風采。

    這一切都變了。

    可是,他卻沒有像想象中一般忘記了她。

    他記得,記得他們之間的種種過往。

    然而,她卻想忘了。

    那天,男子那一滴滾燙的淚水,滴在她微涼的頸項,驚醒了她。

    溫暖而又潮意的呼吸,壓迫在嗓子眼裏的哽咽,熟悉的懷抱,宛若稚童般執拗地,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輕聲喚着她的名字。

    這一切,都是她曾經帶着期盼又帶着厭惡,想了許久的。

    可真正地到那一刻,她卻是滿心的蒼涼。

    十年的時間。

    歷經了生離死別,歷經了萬般痛楚,歷經了愛與恨。

    她累了,真的累了。

    世事一場大夢。

    她也該醒,該往前走了。

    少女黝黑的杏眸中,泛着星星點點的冷意,微抿着脣,直身勾腕,青竹枝赫然刺出。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一勾一劃,一抹一帶,一削一撩,帶盡凌厲。

    少女此時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

    她能夠感受到微微響起的劍鳴聲,以及手中青竹枝的顫動。

    曾經知曉自己根骨體質時,看着明惠大師被黑暗吞去時,初入寧虛時,與衆位少年分別時,她的心境何嘗又未如此呢?

    煞氣襲人,滿骨的驕傲與不輕易服輸,只想與這不公平的老天抗爭到底。

    而現在。

    少女輕輕勾脣一笑,斂了眉目。

    以腰帶臂,以臂帶腰,甚是靈活地平劍由前向側後方抽回。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前塵往事,種種心結。

    不願與怨恨。

    她是時候該丟下它們,前行了。

    輕鬆地挽了個劍花,劍尖朝上,少女復而一笑,自信而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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