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都是你！你這個殺人兇手！”我失聲尖叫，一手推開護士，顧不上地上的碎瓷片，瘋了一樣朝宋城撲過去。
宋城一驚，神情更加不耐。
“沈右宜，你給我躺回去！”陸然臉色冰冷，一手掐住我肩膀，硬生生將我按回去。
護士整張臉都氣綠了，嚴厲地衝我翻了個白眼。
我被他們兩個按在牀上動彈不得，只能用兇狠的眼神瞪着宋城。
宋城一臉的不滿，突然給我來了一句：“老實點，說不定馬上就讓你見到你那個小男朋友。”
我的瞳孔猛地瞪大，驚駭地望着他那張臉。
他怎麼能殘忍到這種地步？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要是這樣，昨晚爲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
宋城看我的表情，一臉莫名其妙，擡手拍了拍陸然：“怎麼回事？”
陸然神情微妙，良久，低聲道：“宋少，楊凡死了。”
“怎麼會？”宋城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手掌一顫，聲音都變了調，“什麼時候的事？”
他的表情就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明明是他讓人把楊凡送回李老闆那裏，可事到如今，他卻裝的一無所知。
我恨得咬牙切齒，卻不能拿他怎麼樣，在他面前，我就是個可憐的螻蟻，一個他一腳就能踩死的小人物！
宋城叫陸然出去，兩個人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呆若木雞地躺在牀上，感覺心臟一下被掏空，空的我好想對着天空大喊，空的我整個神經都開始錯亂。
對宋城的恨，對李老闆的恨，還有對楊凡的愧疚，全都憋在心裏，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護士同情地望着我，抽了張紙巾遞給我，嘆氣道：“擦擦眼淚吧，不管怎麼樣，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活着總是會有希望的。”
我麻木地接過紙巾，卻發現眼淚已經哭幹了。
剛纔掙扎的太狠，脖子上的傷口裂開了，護士重新替我做了包紮，囑咐我一定不要亂動。
我點了點頭，心底卻一片茫然。
陸然過了很久纔回來，宋城已經走了。
他站在牀前，看我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硬邦邦道：“三天後楊凡下葬，去不去由你。”
“去去去！”我慌忙點着頭。
“既然要去，那就給我老實點，要是再這麼鬧下去，我看你就住在醫院裏算了。”他說話毫不客氣。
我趕緊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你先在這裏住着，過兩天我來接你。”
陸然說着要走，我一下慌了，跌跌撞撞地爬過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惶恐地望着他。
他眉頭微斂：“怎麼了？”
我重重地抽噎了一下，哽咽道：“我……我不想呆在這裏，我想出院。”
病房裏到處都是白色，消毒水的味道無孔不入，我看着這空蕩蕩的房間，就覺得周圍全是死人。
楊凡血淋淋的樣子不停在我眼前浮現，我害怕的渾身直打哆嗦。
陸然沒有回答我的話，也沒有拒絕，他似乎在猶豫。
“陸……陸總，求求你……”我心驚膽顫地湊過去，將他的衣袖攥的緊緊的，死也不肯撒手。
陸然蹙着眉，良久，低聲道：“跟着我很危險，你確定？”
我慌亂地點着頭：“我確定，你帶我走……帶我走……”
陸然斂眉沉思片刻，將我的鞋遞給我。
我接過來正要穿上，他望着我裹了紗布的腳掌心，忽然朝我湊過來。
我身子一僵，下意識往後一縮，就感覺一隻溫熱的手掌貼在我後背上，將我往前稍稍一帶，緊接着我身體一輕，被他抱進懷裏。
“陸……陸總……”我手裏拎着鞋子，仰頭戰戰兢兢地望着他。
陸然沒說話，漆黑的雙眸在我臉上定了一瞬，俊美的側臉棱角分明，帶着孤傲的美感。
他抱起我，大步朝外走。
我滿心忐忑，用力將自己縮成一團。
從來在我心中，陸然都是冷若冰霜的人，可是他的身體，竟然也是熱的。
我胸腔中的憋悶，在這一刻忽然傾瀉而出。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我狼狽地扭過頭，將腦袋縮在他懷裏，害怕自己痛哭的一幕被人看到。
陸然帶着我回到公寓，讓我暫時住在客房，說這幾天我情況不穩，讓我暫時不用去公司。
我點點頭，渾渾噩噩地縮在牀上，雙臂環着膝蓋將自己抱成一團。
期間陸然不知在忙些什麼，等到晚上，他來喊我喫飯的時候，見我依然縮在牀上，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他向來冷漠的臉陡然沉了下去。
“你一整天就坐在這裏？”他不悅地問
我惶然地擡起頭，怔怔地望着他。
他似乎想發火，又強忍住，嘆了口氣，將我拖起來：“喫飯。”
我像個木偶一樣，他往前推一下，我就動一下，他要是不推，我就站着不動。
“隨你。”連着推了好幾步，陸然忽然鬆開手，自顧自走到餐桌前。
我還站在客廳裏，眼珠子隨着他的身影挪動。
就見他盛了兩碗米飯，端起其中一碗，十分平靜地喫起來，似乎已經忘了家裏還有外人。
我站了兩三分鐘的樣子，感覺自己在這裏格格不入，好像侵入他生活的侵略者。
陸然吃了兩口菜，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擡頭嚴肅地望着我。
他臉上帶着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怒氣，斥責道：“你就這麼作下去，最好直接作死，看看宋城會不會有一丁點愧疚，看看楊凡是不是就能活過來。”
我被他說的一怔，胸口陡然涌起一陣難言的痛楚。
一整個下午，我悄悄掩埋起來的傷口，瞬間被他撕開，痛的我心臟絞成一團，身體顫了又顫。
“喫飯！”陸然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對面的碗裏，冷淡道，“你要還想報仇，首先要做的，就是保住你這條小命。”
我本來陷身於一團迷霧，此時被他點醒，好像忽然間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氣。
是啊，我要替楊凡報仇。
那個不得好死的李老闆，還有助紂爲虐的宋城，全都不是好東西。
如果我不好好保護自己，誰來替楊凡討回公道？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難道就死的這麼不明不白？
我陡然有了士氣，走到餐桌旁坐下，端起飯碗狼吞虎嚥，因爲喫的太急，噎的打了好幾個嗝。
“慢點。”陸然倒了杯水遞給我，看着我，忽然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我很少從他臉上看到笑意，還是這麼不加掩飾，毫無不由得一愣。
他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快速收斂情緒，依舊變成那個面無表情的陸然。
陸然沒有僱保姆，整個屋子空落落的，喫完飯他將碗筷扔進洗碗機裏，讓我先去洗個澡。
我從浴室裏出來，他拿了條大毛巾走過來，蓋在我溼漉漉的頭髮上。
“謝謝陸總。”
我抿着脣道了聲謝，擡手想將毛巾拿下來，冷不丁手指碰到一處溫暖的所在。
我不由得一愣，那是陸然的手掌。
他也愣了一下，低下頭望着我。
我像被燙到，慌忙縮回手，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陸然沒吭聲，指了指沙發讓我坐下。
我依言坐好，大大的毛巾蓋在我腦袋上，眼前一暗，擋住大部分的燈光。
這一刻真是靜極了，整個屋子裏，只有廚房洗碗機發出的聲音。
夜很快就深了，我抱着枕頭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楊凡的樣子。
我彷彿看到他笑着將我抱進懷裏，說右右，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正開心地點頭，想要答應他，忽然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臉，猙獰着朝我吼，沈右宜，是你，是你把我害死的！
我嚇得一把抱緊枕頭，後背冒了一層冷汗。
突然，一隻手拍在我肩膀上，我“啊”的驚叫一聲，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炸開。
“怎麼回事？”頭頂的被子被掀開，陸然一臉莫名地望着我。
我胸口劇烈起伏，呼吸不穩，看到是他，才陡然鬆了口氣。
“睡不着？”他輕聲問我。
我點了點頭，眼神倦倦地望着他。
陸然沉默片刻，轉身出去，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拎着一個枕頭。
我呆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他繞到牀的另一邊，直接擡腳跨上來，掀開被子鑽進來，一手拉着我的手腕往懷裏一帶，另一隻手放在我頭頂輕輕拍了拍，輕聲說：“睡吧。”
我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種狀況太奇怪了。
我跟陸然，怎麼會躺在一張牀上？
“閉眼。”不等我發問，陸然直接擡手，在我眼皮上抹了一下。
我乖覺地閉上眼睛，聽到他用疲憊的語氣說：“睡吧，一覺醒來，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鼻尖一酸，像被人打了一拳，顫聲道：“真的……真的能過去嗎？”
陸然動作一頓，良久，輕嘆一聲：“或許吧，畢竟這麼多年，我也過來了，只是……”
我詫異地睜開眼睛，感覺他有很多話要說。
然而陸然快速閉了嘴，默默閉上眼睛，將一切湮滅於無形。
那一刻，我懵懵懂懂感覺到，或許他心裏，住着一個人，伊人遠去，卻從不敢忘，如同鞋櫃裏那幾雙乾淨的女士拖鞋，藏在最深的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