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以爲，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碰到一個女人就對她來硬的，不是讓她受傷，就是害她流淚？”他言辭犀利，聲音冰冷，帶着一絲涼薄的味道。
我難堪的扭過頭，臉上卻帶着倔強。
我就這麼以爲的，難道錯了嗎？
我遇到過的這些男人，除了楊凡，還有誰是個好東西？
就連他陸然，此時對我關懷有加，以前還不是把我當成一件物品，隨便塞到宋城的牀上。
“沈右宜，看着我！”
他又恢復成我那個冷情的老闆，我轉過頭，就見他一臉嚴肅。
“我今天不提別人，單說梅梅。從一開始，你們兩個就水火不容。”
“梅梅跟了我有十年，這十年，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識過？可她從來不會像你一樣，出門一趟就帶一身傷回來。你可以厭惡她，可是論起對付男人的手段，你差的太遠。”
一開始，我以爲他要怎麼教訓我，沒想到會從他嘴裏聽到梅梅的名字。
進了浩然公司這麼長時間，她是我最厭惡的女人，風騷有餘，氣量不足，明明快三十歲的人了，卻小肚雞腸，張牙舞爪。
我就不信，有人能受得了她的脾氣。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有點不耐煩。
“你以爲我在說笑？”陸然被我的反應刺激到。
他摸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咔嚓”一聲，將照片遞給我，冷冰冰道：“你看看你這張臉，看看你這幅表情，要是換做你是個男人，你會讓她好過嗎？”
我接過手機，望着照片上的人，第一次知道我倔起來是這副樣子。
整張臉繃得緊緊的，眼睛裏卻燃燒着怒火，帶着挑釁的姿態，似乎要與別人分個勝負。
這個神情，不像個溫柔聽話的女人，倒像是鬥獸場裏的獅子，不把對手撕成碎片，絕對不肯罷休。
可越是挑釁，越會讓那些男人產生征服的慾望。
他們生來眼高於頂，覺得自己不可一世，怎麼可能忍受得了別人不對他們卑躬屈膝，阿諛奉承。
誰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他們就要誰好看。
不管是用強，是侮辱還是毆打，總有一種方式，能把別人踩在腳下。
“你好好想想。”陸然拿起餐桌上的菜刀，意有所指地說，“有時候，殺人根本不用刀，就看你夠不夠聰明。”
我雙眼瞪大，驚訝地望着他。
他嘴角的笑意透着一絲詭異，轉身將到送進廚房裏。
出來的時候，看我沉默不語，他也沒再教訓我，打了個電話讓人送兩套新衣服過來。
剛纔被宋城作弄，脖子上的傷口有點掙開了。
陸然手裏拿着紗布和藥，全程臉頰上的肌肉繃的緊緊的。
他揭開紗布的時候，我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陸然冷冰冰地告誡我：“記住了，不論發生什麼事，必須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自己。”
我後知後覺地點點頭，才知道後怕。
如果剛纔掙扎的太狠，現在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可是一看到宋城，我整個人就像被架在了烤架上，總想從他那裏找到一絲被人尊重的感覺。
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每次都在他面前受到侮辱，所以就跟魔症了一樣，不停地想得到認同。
衣服很快送了過來，一套是日常穿的，還有一套是黑色的長裙。
我將長裙拿在手裏，手指順着柔軟的布料不停撫摸，摸着摸着，眼淚不禁掉下來。
這大概就是我出席葬禮的衣服了吧。
爲了悼念我那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
楊凡的墓地選在城南的一個高級墓園內。
那一片的地價極高，有專門的守墓人定期對墓碑進行清掃，負責登記訪客，甚至會請大師來做法事。
由此可見，楊凡的父母到底有多愛他。
早上出門的時候就不是個好兆頭。
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A城已經連着一個月沒有下過雨。
今天的天氣格外沉悶，遠處的天空烏雲壓頂，暴風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陸然開着車將我送往墓地，他留在車內，我獨自一人前往入口處。
墓園周圍豎着高大的柵欄，將整個墓地圍成一個私有空間，只有一側留了門，所有人都要從那裏進去。
我沒想到，會在入口被人攔住。
攔我的人，是林子涵。
登記處有參加葬禮的人名單，我知道楊家不會把我的名字放進去，想偷偷溜進去。
就在我快要擠進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冒出來一隻手，揪住我的頭髮朝後面狠狠一拽。
我“嘶”地輕呼一聲，一轉身，就看到林子涵憤怒的臉龐。
我又尷尬又難堪，不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尤其還是在楊凡的葬禮上跟人撕扯，硬生生被她拖了出去。
“你個掃把星，你把楊凡還給我！還給我！”
林子涵憤怒地用拳頭捶打我的胸口，我胸口一陣鈍痛，忙不迭朝後退了兩步。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卻沒有敢上來勸說。
我正被她捶的無所適從，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旁邊走過來，擡手抓住林子涵的手腕，漠然道：“發什麼瘋？”
林子涵怔怔地停下手，扭頭望着宋城，忽然“哇”的一聲痛哭出來，大叫道：“城哥……我難受……”
宋城繃着臉，眼底帶着一絲不耐：“難受就是你打人的理由？我看你就是被人慣壞了！”
林子涵被他一罵，眼神立刻慌亂起來。
“還哭？”宋城眉頭蹙起，顯得極爲不耐煩。
林子涵嚇了一跳，硬生生將眼淚憋回去。站在宋城面前，她唯唯諾諾地像個孩子，一點都不敢反抗。
宋城推了她一把，她立刻擦乾淨眼淚，委屈地去登記處登記，跟着人羣進了墓園。
我也想進去，往登記處走的時候，冷不丁被人拽住手腕。
宋城將我拖到一旁的角落裏，悶聲道：“你來幹什麼？不知道楊家的人想扒了你的皮！”
我吃了一驚，憤恨的眼神盯在他臉上：“你都能來？我爲什麼不能來？別忘了，要不是你狠心，他又怎麼會死？”
“操！你他媽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宋城低罵一聲，一腳踹在旁邊的灌木叢上。
我咬緊下脣不再開口，只用凌厲的視線瞪着他。
我知道楊家的人討厭我，甚至恨我，可是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想送楊凡最後一程。
“隨你，到時候被人打成豬頭，別怪我沒提醒你！”
宋城陰着臉走出去，徑直朝他那輛車走過去。
我深呼出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得體一點，這纔敢出去。
可是剛纔鬧了那麼一出，工作人員早就注意到我，說名單上沒有我，不能進去。
我苦苦哀求，他們卻鐵面無私，正僵持不下，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一句：“楊先生楊太太來了。”
我怔了一下，害怕地不敢回頭，就感覺到兩個人慢慢朝我這邊靠近。
等到他們在我身邊站定，我渾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我聽到楊先生問：“怎麼回事？”
工作人員說：“這位沈右宜女士不在名單上……”
他話音未落，楊先生臉上溫和的笑意突然散去，他朝我看過來，擡手照着我臉頰就甩了一巴掌。
一時間四周鴉雀無聲。
我愕然地捂住嘴巴，又覺得自己活該。
人家一個好好的兒子沒了，打我一巴掌，都算輕的。
楊先生怒不可遏，還要動手揍我，一旁的楊太太一把拉住他，哭着跟我說：“你走吧，我們不想看到你。”
“你攔着我幹什麼？”楊先生氣得不行，“就是這個禍害，就是她害了我們兒子！”
“你就別再說了！”楊太太哭的滿臉淚水，整個背都佝僂下去，痛聲道，“孩子都沒了，你就讓他安安心心的走吧。”
她一句話說完，楊先生也跟着哭起來。
我望着兩位老人，他們頭上都有了白髮，臉上的皺紋也很明顯。
我曾經聽楊凡提起過，說他爸媽是中年得子，做了試管，纔有了這麼一個兒子。
現在他走了，就只剩兩個老人，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白髮人送黑髮人，大概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
“叔叔，阿姨，對不起！”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嘩嘩地往下淌，難受的心臟絞痛。
我死死捂住胸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拼命給他們磕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他……”
他們願意罵我，願意打我，我都不會反抗。
是我害了他們，是我讓這個家瞬間散了。
我就是個掃把星，剋死了一個十八歲的大男孩。
如果可以重新再來，我寧願再也不要遇見他。可是一切，再也無法回頭。
我哭的渾身無力，半癱在地上，身體一下一下地抽搐起來。
“你給我起來！”忽然，宋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拎着我的衣領拖着我站起來，氣憤道：“沈右宜，你給我站直了！憑什麼讓你跪，你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