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兩扇窗戶，我大聲喊道：“媽！”
對面車裏那個女人微微轉過頭來，衝我這個方向笑了笑。
不知道爲什麼，她笑起來的樣子讓我格外不舒服，感覺像是作秀一樣，特別假。
她朝我揮了揮手，笑着喊道：“右右，我是你媽啊。”
我蹙眉望着她，回頭發現宋城的神色也不對。
“確定了嗎？”他低聲問我。
我猶豫着搖了搖頭：“我十一年沒見過她了，不敢認。”
另外一扇車窗搖下來，梅梅伸着腦袋望過來，大聲喊道：“把東西扔過來！”
“你把我媽放了！”我也大聲喊了一句，現在情況緊急，已經沒時間再等我去慢慢分辨，我必須先把人帶走，之後的事情再說。
梅梅下了車，推着那個女人朝我這邊走，我也抱着檔案袋下車。
雨水打在那個女人身上，她佝僂着背，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畏畏縮縮的竟然有點像個老太太。
我眼眶一熱，望着她臉上的輪廓，心裏默唸道，這個樣子，應該就是我媽了，跟我長得真像。
“東西給我。”梅梅提着我媽的衣領將她拖過來，朝我伸出一隻手。
我咬了咬牙，一把將檔案袋朝空中扔過去。梅梅慌忙去接檔案袋，手下一鬆，直接將我媽鬆開。
我趕緊拽住我媽的衣服，拖着她就往宋城那邊跑。
剛跑了幾步，眼看要上車了，忽然聽到一陣呼嘯的馬達聲，一輛悍馬從宋城身後衝了過來，眼看着就要撞上他的車。
“小心！”我驚恐地瞪大雙眼，恐懼地朝宋城大吼一聲。
夜裏的風聲太大，雷聲也很大，宋城根本沒有料想到會被偷襲，整輛車“轟隆”一聲，直接被後面的車撞在屁股上，硬生生朝前衝出好幾米。
“宋城！”我駭的嗓子喊破了音，渾身都在抖。
只見窗戶上濺起好大一個血花，半天車內都沒有動靜。
“宋城！宋城！”我嚇得渾身發冷，瘋了一樣喊他的名字。
悍馬“唔”地咆哮一聲，再次朝宋城的車撞過去。
我媽嚇得“啊”一聲叫起來，抱着頭就往梅梅那邊跑。
我大驚失色，慌忙伸手抓住她，死活不讓她過去。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瘋了一樣開始掙扎，一腳踹在我腰上，我腰間一疼，一屁股摔在地上，硬生生看着她跑到梅梅身邊。
與此同時，只見前面那輛車燈光一亮，宋城猛地打了個方向盤，整個車幾乎漂移出去，悍馬撲了個空，一頭撞在旁邊的石頭上，車頭立刻癟了下去。
“上車！”宋城推開副駕的門，朝我大吼一聲，我看到血跡從他手臂上不停往下流。
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媽躲在梅梅身後，用力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驚恐的目光盯在我身上。
悍馬一個轉身，眼看着還要撞上來，我一頭撲進車裏，用力摔上車門。
宋城腳踩油門，車子在泥濘的路上奮力前行。
悍馬很快從身後追了上來，宋城將車子開成“Ｓ”形，在城郊的路上不要命地瘋逃。
幾分鐘後，當看到幾輛車從對面開過來時，他終於鬆了口氣，踩着油門的腳慢慢放鬆，車速緩緩降下來。
一輛黑色的大奔在我們面前停下，裏面露出唐笑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喂，哥，幹嘛呢，大晚上出來野戰啊？”唐笑趴在車窗上，朝我們這邊吹了個口哨，語氣下流又曖昧。
我一把搖下窗戶，慌張道：“宋城他受傷了。”
唐笑嬉皮笑臉的表情登時凝結在腦門上，一巴掌拍在車門上，罵了句：“臥槽！”
他下車跑過來，拉開宋城那邊的車門，擡手兜住腋下，把宋城拖了出去。
我也趕緊下車，扶着宋城上了唐笑那輛車。
宋城開來的車已經被撞的面目全非，要不是質量過硬，只怕早就把命丟在裏面。
唐笑在前面開車，我跟宋城坐在後排的座位上。
車內亮起燈光，照的宋城那張臉異常可怕。
他臉上都是血水，我也不知道傷到了哪裏，連碰都不敢碰，只能將他的腦袋平躺在我大腿上，儘量讓他睡在後座上。
“他媽的，到底誰跟你們動的手？我非弄死他！”唐笑罵罵咧咧，大奔恨不得開飛起來。
我一手捂住宋城右胳膊上劃拉出來的傷口，抿着脣說不出來話，喉嚨裏哽咽的厲害。
今天晚上出了這麼大的事，差點連命都丟在這裏，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宋城也昏迷不醒，我就跟個沒頭蒼蠅一樣。
陸然這個混蛋，他之所以
唐笑直接將車開到了他自己家，叫的是唐家的私人醫生。
一羣人圍着宋城轉來轉去，我只好退到一旁，儘量不給他們添麻煩。
“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唐笑指了指我身上溼透的衣服，“我讓傭人替你準備換洗的衣服。”
我低頭看了眼，才發現身上在不停往下滴水，唐家的地毯上一片溼漉漉的痕跡。
“抱歉。”我歉疚地笑了笑，朝唐笑點點頭。
很快，傭人將換洗衣物給我送了過來。
之前跟宋城在車裏狂奔，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絲毫沒有覺得冷。現在待在唐家，才發覺身上冷冰冰的，一絲人氣都沒有。
我鑽到花灑下面，快速洗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就去了宋城的房間。
宋城已經醒了，醫生正在替他包紮右胳膊上的傷口。
他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整個人表情放空，只是臉色依舊白的嚇人。
“我說哥，你都這樣了，還思考什麼人生呀？趕明兒我叫兩個妞過來陪陪你，別一天天擺着張死人臉。”唐笑跟只烏鴉一樣，繞着牀走來走去，一張嘴叨逼叨逼，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
宋城連眼皮都不擡一下，顯然沒心思搭理這個話嘮。
“要我說，你不是想不開嗎，一個人充什麼英雄，這回認栽了吧……”他正囉裏囉嗦的數落宋城，冷不丁看到我過來，立刻噎了一下，訕訕的朝我笑了笑。
我回敬他一個笑容，心裏挺難受的。
如果當時我不去求宋城，而是自己偷偷跑過去，或許他今晚就不會出事了。
說到底，我還是從心底裏在依賴他，覺得他不會真的袖手旁觀。
我清了清嗓子，問唐笑：“他情況怎麼樣？”
唐笑聳聳肩：“除了胳膊上一點小傷，其他都好好的。”他說着朝我這邊湊過來，嘴巴快要貼到我耳朵上，我窘迫地縮了縮脖子，往旁邊躲了躲。
唐笑就像沒看到我的不自在一樣，指了指他的腦門，壓低聲音嘀咕道：“就是腦子好像有點不正常。”
恰好這時候，宋城眼珠子轉了轉，視線朝我們這邊飄過來。
我立刻沉默起來。
唐笑還沒反應過來，上躥下跳地用手指戳了戳我胳膊，八卦道：“哎，你咋不說句話呢？他腦子現在有坑，你說該咋整？”
我偏過頭，憐憫地看了唐笑一眼，順手指了下牀頭的位置。
唐笑腦袋轉過去，就見宋城嘴角勾起一個冷笑，登時頭皮一炸，咋咋呼呼道：“哥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找點喫的。”說着一溜煙跑了出去。
醫生很快包紮好傷口走人，屋子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愣愣地站在牀頭，望着宋城那張蒼白的臉，心裏跟刀割一樣的疼。
明明之前還恨他恨的要命，現在又對他心疼的不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
我們隔着一張牀遙遙相望，卻看不清彼此的情緒。
宋城沒說話，手指動了動，示意我過去。
我嘆了口氣，走到牀頭坐下，拿了個枕頭墊在他後背，好讓他靠着坐起來。
“要喝水嗎？”我問他。
宋城點點頭，看起來很虛弱。
我給他端了杯溫白開，宋城接過水，三兩口喝下去，將杯子遞給我。
“身上髒，想洗個澡。”他用左手拎起衣服看了看，一臉嫌棄的樣子。
衣服上沾了那麼多的血，黏糊糊的，確實很難受。
“嗯。我扶你。”我攙着他的胳膊想扶他起來，他卻躺在牀上動也不動。我不禁疑惑道，“怎麼了？”
宋城面不改色的望着我，輕聲道：“腿軟。”
要是擱在平時，我肯定要嘲笑他一番。
可是今晚的雷那麼大，他肯定早就嚇破膽了，又被一輛悍馬追了一路，能活着回來都是老天開眼，現在只不過是腿軟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你先躺着，我讓唐笑過來看看。”
我轉身想走，胳膊上忽然一緊。
宋城抓着我的小臂，虛弱的視線凝聚在我臉上，小聲說：“別叫唐笑，你替我擦一擦。”
我愣了幾秒鐘，還沒想明白爲什麼別叫唐笑，臉就忽然燙了起來。
再看宋城，神情懨懨的，根本就沒有其他意思，我登時一陣心虛，都這種時候了，我竟然想到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我點點頭，去浴室給他打水。
剛剛端了一盆熱水走出來，就見方纔聲稱“腿軟”的人站在地上，三兩下就將衣服剝了個精光。
我一臉懵逼，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